赵守义提起往昔，眸光中闪烁着别样神采，那是被岁月尘封的热血再度翻涌。

他挺直了佝偻的脊梁，忆起年轻时，仗剑天涯的豪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纵横江湖、除魔卫道的岁月。

可转瞬之间，眼前还是这如梦似幻的槐林，自己双鬓斑白，岁月的沧桑让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了垂垂老者。

他望向林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咬牙开口。

“据我所知，尊神虽小住神庙，却并不是青槐公本尊吧？”

林栖闻言，双目微眯，周身气息陡然一滞，直直地盯着赵守义。

周身的压迫感悄然弥漫开来，却一言不发，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自己虽有神格庇佑，行事也算谨慎，却还是被眼前这看似平凡的村正瞧出了端倪。

看来只要是有心探究、阅历丰富之人，结合村子里的种种迹象，猜出个大概也并非难事。

赵守义被盯得脊背发凉，却还是强撑着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这些年，青槐公神灵不显，此庙早已荒芜破败，无人问津。只是近来才重显神迹，我虽年迈体衰，可也听过游神占庙的传闻。”

“我知尊神气节高尚，绝非那等为祸一方的乡野邪神，可尊神啊，您或许能躲过一时，却决然躲不过年底钦天监的‘岁巡’。”

“每年年底，钦天监都会派下外门弟子巡查四方，不论神祇神职大小，都得接受检查。要是查到有并非朝廷册封的神祇，占据神庙，私自吸收香火，他们必定会破山伐庙，将其打回原形……”

“如今尊神虽有神格傍身，却无朝廷册封，未入朝廷龙运，一旦被查出来，定会被归为乡野邪神之列……”

说到此处，赵守义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闻言，林栖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一丝凝重。

钦天监，那是令各方神祇都不敢小觑的存在，其内高手如云，个个皆是人中翘楚。

门内弟子无一不是开启了天门，得以沟通天地，将那天地精气纳入体内，千锤百炼，凝练成灵种。

更有甚者，登上了那传说中的天梯，成为了超凡脱俗的炼气士。

在他们面前，哪怕是受人供奉的基层神官，也只能毕恭毕敬，不敢造次。

即便是那些拥有大神通、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上神，见了钦天监的核心传人，也要收敛几分，不敢肆意妄为。

就在前不久，云海郡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一位四品神官，辖地辽阔，手握不小的神权，却鬼迷心窍，与妖族勾结。

利用自身神位，愚弄世间百姓，致使当地民不聊生，灾祸频发，肆意收敛香火愿力！

此事很快便传到了钦天监的耳中，当即派出一位年轻高手前往查办。

那高手到了云海郡，面对作恶多端的五品神官，毫无惧色，底气十足。

一番明争暗斗后，成功将那神官的神格击碎。

为了以儆效尤，还将那神官的神魂炼为器灵，永世不得踏入轮回……

虽知钦天监权柄甚大，但‘岁巡’一事，林栖却闻所未闻。

原以为靠着周砚秋带来的几本书籍，自己对这方世界已有了不少了解。

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林栖轻抿一口茶，嘴角浮起一抹轻笑，带着几分冷意。

“村正果然慧眼如炬，本座的确不是青槐公。可若村正想以此为要挟，那可就太小看本座了。”

“大不了削去你村香火，本座脱离此庙，潇洒快意，遨游天地，也并非难事。”

赵守义见状，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尊神误会了！尊神多次庇护青槐村，村民们都感恩戴德，人心所向。老头子我又怎敢威胁尊神？”

“我只是想说，老头虽早已从钦天监退下，可当年好友已是其中执事，或许能帮尊神解决册封问题，助尊神成为我青槐村的正神！”

此话一出，林栖捏着茶杯的手都不自觉微微颤了一下。

这极细微的动作被赵守义敏锐捕捉到，他心下暗喜，暗道：果然有戏。

这并非他随便胡诌，而是确有其事。

如今神道日渐衰微，往昔的鼎盛辉煌已不复存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各地仙门、道观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势头正盛。

这些新兴势力为求发展，纷纷抢夺香火、广纳弟子，致使不少地方的百姓转信仙门，不再供奉传统神祇。

如此一来，部分神祇因失了香火滋养，神力渐弱，为求一线生机，只能无奈离开神庙。

在这动荡的局势下，各地常有游魂趁庙宇荒芜，悄然占据之事。

它们历经磨难，也有机缘，好不容易聚了神格，心怀善念，默默护佑着一方百姓。

只要品行端正，在朝廷中若有些关系，便有机会被举荐。

一旦成功，就能成为一方正神，不但能享受朝廷发放的俸禄，还能受龙运庇护。

从此在神坛上站稳脚跟，名正言顺地接受百姓的供奉与敬仰。

林栖抬眸看向赵守义，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能成为一村之长，确实有几分手段。

短短几句话，就成功打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线，让自身情绪随之起伏，不知不觉陷入了他的节奏之中。

不过，若赵守义真能帮自己解决身份问题，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毕竟在这世间，能有强大的背景做依托，就如大树底下好乘凉一般。

就拿黑水村河伯来说，他身为朝廷从八品的神官，哪怕今日在青槐村私降神罚，凭借这层身份，朝廷即便要责罚，也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警告一番。

可面对相同之事，林栖所受待遇就截然不同。

他未被朝廷册封，便不属于“自己人”的行列。

一旦行事稍有越界，就极有可能被毫不留情地打成飞灰。

这残酷的现实，林栖心里门儿清。

当然，凡事皆有两面性。

这同样也是赵守义不愿轻易将林栖占庙之事上报的原因之一。

青槐村地处偏远，那河伯又是朝廷八品神官，在朝廷眼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朝廷大概率不会为了他们这些偏远村落的村民去责罚河伯，毕竟一方水域还需神官镇守，防止妖孽横行。

贸然上报，只会得罪河伯。

这偏远之地，山高皇帝远，谁也不知道那位会使出什么阴狠手段来报复。

世人皆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利益交换才是常态。

林栖若想获得朝廷的神职，就必须拿出有足够分量的东西来作为交换。

他微微沉吟，目光再次落在赵守义身上，神色平静却暗藏思量。

“村正既有此提议，想必心中已有计较，不妨直言，要本座拿出什么来，你才肯帮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