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教场初设于前朝太祖，专供训练士兵和军事演习之用。

其占地面积广阔。

内含校场、马厩、兵器库、火器铺、武库等等设施。

两侧则驻扎着东西两个大营，扬州卫署和指挥使府分列其中，乃是一府军事重地。

长桐跟着钱得升驱马穿过高大的牌楼。

他抬头望去，只见牌楼正上方匾书“我武维扬”四个大字，不由心中肃然，心中多出一份郑重。

但这郑重并没有维持多久。

他原以为教场内部应当是一片军容森然，井井有条。

可一路走来只见兵士们歪盔散甲，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懒散闲逛。

不少平民打扮的商贩混杂其间，引车叫卖，嬉笑怒骂地讲着价格。

长桐甚至还目睹了几个打扮艳丽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和几个兵士拉拉扯扯。

“今日不是演武吗？怎的有这么多士兵在这里闲戏？”

钱得升道：“本次演武由各队推举一人，除参与演武之人外，其余人等并不强制到场观看。”

“如今主官们都在演武场，当然要趁这个机会松快松快了。”

呵…真是好一个军事重地…

长桐斜眼睨向钱百户，目光中带着揶揄。

钱得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挺胸道：

“如何？是不是比扬州十字大街还热闹，这里赌坊青楼俱全，个中滋味与府城大不相同。”

青楼…赌坊…

长桐听着眼神发直，一时分不清这扬州卫到底是军队还是商队。

虽然经常听人说如今各地卫所制度崩坏，战力较国朝之初十不存一。

可眼前这景象还是刷新了长桐的三观。

他心中充满疑惑。

这大周的卫所要都是这样…这王朝到底是怎么维持下去的。

紧接着他想到自己来教场习练骑射这步棋是不是走错了。

就这个烂样子，长桐实在不对卫所的骑射水平抱什么希望。

可如今这情况，他也没法扭头就走。

且再看看吧…

演武场高台上。

刘迈有些坐立不安。

小公爷张骐一副亲兵打扮站在他身后。

张骐不愿暴露身份，嘱咐刘迈低调行事。

国公小姐张桂芬则跟在钱夫人身边，此时正和卫所军官的女眷们混在一起。

她梳着时下京城最流行的发型，引起一众官太太的赞赏，连连打听这是哪家的闺女。

钱夫人只说是刘迈世交家的小姐，其余一概不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盛长桐迟迟未至。

小公爷张骐等的有些不耐烦，轻轻碰了下刘迈的椅子。

后者挺直身子，扭头道：“盛大郎怎么还没有来？”

指挥同知李榷回道：“钱百户早早去门口迎了，许是盛大郎还未到。”

刘迈眉头一皱，“派人去催下！”

李榷抱怨道：“这盛大郎也是，说好的巳初（9点）比试，如今这都几时了，让这么多人在这里眼巴巴等他一个嘛！”

跟钱百户交好的一个武官见机连忙道：

“这盛大郎托大无礼，仗着自己有几分本领，竟如此倨傲，敢让指挥使和诸位大人等他！”

又见下首出列个膀大腰圆的百户官帮腔道：

“莫非那盛大郎怕了，这射箭厉害不代表兵击也好，许是怕输了丢脸，临时反悔也是有的。”

这话一说出，武官们开始议论纷纷。

这个说那盛大郎不过徒有虚名。

箭堵水桶是他撞上了狗屎运，根本不是箭术高超。

那个说这盛大郎其实是个嚣张跋扈的，一向恃才傲物，不将别人放在眼中。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长桐这几日出了好大的风头，众武官心里难免有所嫉妒，此刻纷纷落井下石。

刘迈皱起眉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小公爷。

后者面色不虞，似乎也是起了疑心。

而在女眷处。

钱夫人亲自下场替自家弟弟代言，她亲切地拉着张桂芬的手道：

“这盛大郎啊也就是传的邪乎，我看实际上未必有那么厉害。”

“他一个庶子出身，听说亲娘是别人送的姬妾，能是个什么人物？”

还不等张桂芬有所反应。

围在钱夫人身边的太太们先叽叽喳喳起来。

“他这出身在府里必是不受宠的，我听说这样的庶子最是心胸狭窄，贪利忘义，都上不得台面的，我看今天这么大的场面，他许是心里怯了，不敢来。”

“是啊是啊，再说那盛家是书香门第，都是读书人，要说能教出多勇武的孩子，我是万万不相信的。”

钱夫人听的连连颔首，冲旁边打扮艳丽的妇人使了个眼色。

那妇人心领神会，赞道：“要说咱这卫所里最勇武的啊，还得说是钱百户，那盛大郎根本比不了。”

其余妇人互相对视一眼，皮里阳秋地笑了笑。

勇武…

钱百户嘛…

或许在床上是挺勇武的…

有那知道内情的，知道此番是要保举钱百户的前程，自是极力附和这等荒唐言论。

不知内情的。

也只当钱夫人想撮合自家弟弟和眼前这个小娘子，笑着不说话，并不戳破。

张桂芬听着这帮子妇人你一言我一语。

心道果然如此。

她昨天听了刘迈所讲的箭堵水桶之事，便觉得难以置信。

虽然刘迈再三保证是亲眼所见，但张桂芬仍存着疑虑。

她从小到大见多了军中俊杰高手，却也从未见过有如此高超的箭术。

一个五品文官的庶子，能有这箭术造诣？

如今张桂芬听众妇人这么一说，心里越发觉得这盛大郎可疑。

暗暗猜测盛长桐当初必是在比试中动了什么手脚，蒙蔽了众人。

但不知这说的钱百户又是什么样的英雄人物，能得诸位太太如此夸赞。

钱氏见张桂芬脸色起了变化，便知有效，于是越发起劲地贬盛扬钱。

却说钱百户一路和盛长桐并马而行，走过繁华主街，七拐八拐间来到了一处偏僻所在。

长桐疑惑道：“钱百户，你不是带错了路吧，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去演武场的路啊。”

钱得升闻言图穷匕见。

他脸上的亲和面具被瞬间撕下，露出狞笑。

默不作声地解下腰刀，扭身连刀带鞘狠狠挥出！

事发突然。

长桐毫无防备，那刀鞘重重拍在长桐的脑袋上，顷刻间血流如注！

钱得升一击功成，立即驱马远离长桐，挥手吩咐军士们：

“狠狠给我打！打断这狗才的腿，看这厮还怎么参加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