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斜戴着黑色软帽，精心打扮过的女子踩着高跟鞋快步走了进来。她一屁股坐在钱建军对面的办公位上，把手提袋扔在桌上，

“你干吗嘛……”钱建军语气竟很温柔。

“我生气了！”她低声又有力地说。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过椅子背对着钱建军。

她一把拿下自己的帽子，当做扇子，扇着她的怒气。

“你腿怎么了。”钱建军关切地问。

“我家住大别墅，蚊子太多！”李妮没好气地回答，她以为对方是说自己腿上的蚊子包。

其实钱建军是发现李妮小腿有点肿有点粗，和她颀长的身材不甚匹配。果然直男的眼光就是这么挑剔，尤其是对美女。

“你坐那干吗，那是人家的位子，等下人家要回来了。”

“我吹空调！”李妮负气说。

钱建军有点慌，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表示隔墙有耳。然后说我们去车上说吧，说着给李妮拿了一瓶矿泉水。李妮一口气喝光了水，跟着钱建军走了出去。

这一次，为了体现生气，李妮特地不坐副驾。钱建军的车开上了快速路，往李妮家的方向，那是城市的另一端，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李妮发现钱建军还是坚持要送她走，气得语无伦次。

“贱人！贱人！贱人！”，“耍我！耍我！耍我！”她的拳头像暴风疾雨一样从后排袭来，敲在他的脑袋上，力量控制得很好。

“开车呢，开车呢……”钱建军也急了，一边在高架桥上小心绕行，一边求饶躲避。

“我比你有钱得多的多，跟你在一起是看得起你！我会缺男人吗，我又漂亮又懂事又不给男人造成负担……”李妮像连珠炮一样骂着，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以前就是这样，撩一半就跑。把我当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今天无论如何得给我一个交待！”

“什么时候撩过你？”钱建军也有点生气。

“你撩过的人太多，你忘记了！”李妮更气愤，把她漂亮的莫兰迪口罩一把取下来，扔向了他的前座。重的东西她也不敢扔。

“我搞你还不容易，我现在就把内裤脱下来藏在你车里！”李妮认定对方在耍自己。

“你好有经验哦！”钱建军语气复杂。

“电视剧里学的！”李妮气呼呼得回答着，听上去竟有点可爱。

“我今天真的有事，我岳父下午来的，不信我打个电话给你听。”许建军耐心解释。

“那你打啊！”李妮不信。

车里响起了振铃声，钱建军岳父接了电话。

“喂，爸爸，你还没走吧，晚上一起吃饭啊。”钱建军对着电话说。

李妮默默听完，怒气值仍在积攒。

“那你为什么不说有公务接待，对你来说撒个谎很难吗？”李妮继续进攻。

“我可以跟他说有应酬，也可以跟你说有应酬。有意思吗？”钱建军竟然抛出这个观点，“我也可以骗你说今晚要陪院长吃饭，你又会怎么做？”

“你还不如骗我呢……”李妮听见对方如此坦荡，气渐渐消了，原来对方没有恶意骗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讲道理的人。

“送你到哪，等下别让你家人看见了。”

“送我去另一个家，我有的是房子！”李妮还有点赌气。

车开进了李妮家的地下停车场，李妮不肯下车，两人坐在车里一前一后僵持着。

钱建军一根接着一根抽烟，时不时回过头看着李妮。左回头，右回头，满脸都是求放过的表情。他的眉毛眼睛都耷拉下来，一点意气风发的样子都没有了。

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李妮发现对方的晚饭似乎并不着急，没有任何人来电。

“走，上我家去，我家没人。”李妮仍有最后一丝赌气。

钱建军他又转过身看着李妮，他也不嫌别着脑袋累。

“我心里有事，硬不起来。”钱建军的眉毛眼睛更耷拉了，像个战败的公鸡。

李妮忽然想起这幅表情，曾经在前男友脸上也看到过，那是他们分手的那一刻。

“心里有事，怎么硬得起来呢……”钱建军的手在心口掏了几下，仿佛心里事多得掏都掏不动。他的样子可怜极了。

李妮还没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显然被对方的气息感染，“那你为什么不抱抱我，你抱我一下。”李妮不明白钱建军为什么一直没来后排安抚她，宁可别着脑袋对话，他时不时别过来看自己，明明不像讨厌自己啊！

“你还说你不缺男人。”许建军叹了口气，“你老公是不是……”他没有再说下去，他坐到后排搂住了李妮。

钱建军抱着李妮，轻言细语哄着对方。一会说下次请吃大餐，一会说送支口红，一会又说下次一天三次。他胡乱许诺着，只求对方放自己走。

他忍不住亲吻着她的脸庞，说几句亲一下，说几句又亲一下，真像一对热恋的情侣呀。李妮有点糊涂了，对方明明很喜欢自己，想亲近自己，干吗不早点抱抱，自己不就放过他了吗，他到底在怕什么？

“你先开出停车场。”李妮想送他出停车场。李妮家所在小区的停车场大到容易迷路。

车子驶出了停车场。“靠路边停一下。”李妮松口了。

“那你送我一支口红我就原谅你，”李妮的声音温柔又委屈，她递台阶了。

“这就对啦！”钱建军声音都哑了。他靠边停下了车。

“给你！”李妮故作生气地把手里另一瓶杨枝甘露摔在了前排钱建军的腿上。

钱建军别过头，脸朝着后排的李妮：“亲一下。”

李妮迎上去亲了一下，“那你开车慢点，”李妮又亲了第二下。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挡也挡不住。

柔情缱绻的留恋，装也装不出来。

第二天，李妮收到了一支大牌口红。李妮发了条信息：收到口红了，很漂亮很喜欢。不是故意要折腾你，昨晚流了好多眼泪。

没有回音。整整一个月，都没有。

李妮恍惚记起唯一在车里的那次，中途钱建军软了，她以为对方是喝多了的缘故。

她发了条微信问同事陈梦琼：“还记得给你介绍对象的某医院的钱建军吗，你把他删了？”

“没有啊，应该是他删我的。”

难道这就是真相？李妮真的痛哭了一场。

李妮把口红寄回钱建军单位，显示已签收。

李妮没有告诉他，那个周一的下午，她已经找好了他周边最合适的酒店。她很想让喜欢的人看清她高潮的样子，她还是个女人。

钱建军也没有告诉她，那个周一的下午，他悄悄进了洗手间，发现自己真的硬不起来。他不想让喜欢的人看清他不举的样子，他还是个男人。

两人变回了彼此微信里的死尸。他们继续经营着各自来之不易的人生，守护着各自的敏感心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切背后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