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墨渍
第14章 墨渍
约翰·窦走上楼:此时已是午后,空气中残留着些许饭菜的气味;大多数小区内的居民都开着风扇午休,除去机械的嗡嗡声之外、很是静谧。
有个老态龙钟的婆太穿着白花纹衬衫、在楼道的洗手池上冲洗碗筷,嘴巴里的越南语念念叨叨。她背后两步便是一排水泥做的公用灶台,对于身形高大的约翰·窦来说、要侧起身才能挤过这拥挤的长廊。
闷闷的对话声响,伴随着变奏的弦乐,嬉笑声一阵一阵--最远处的屋子里,有小孩儿在看动画片。
这是个开在居民楼里的小宾馆,只有一层、十来间房;价格低廉、门上连个猫眼都没有。但同样的,也不需要怎样严格的身份登记和证明。
客户就在这里,住在323号房。根据情报上所说,她没有武装:起码没有热兵器。失去亚欧邮政的在职身份,在交趾自治州搞到这些东西可没那么简单。
---
约翰·窦没有再往前走。最靠近楼梯口的那间房大开着,似乎用来充当着宾馆的前台;斑驳桌子后头坐着个穿背心的老头、翻着白眼,鼾声像坏掉的拖拉机,口水糊了半个脖子。
约翰·窦大步走了进去,前台房间的气息夹杂着植物胶的臭味与人的汗味。他拿起桌上大开的登记册:
登记册上是一大片浅蓝色的污渍,盖住了今天登记入住的名姓与房号。这恰到好处的损坏还没彻底干透、来自于桌边已经倒空的墨水瓶,污渍沿着桌腿爬到没铺地砖的水泥上。
似乎有人不小心把墨水瓶碰倒了。
约翰·窦把登记册往前翻、看到了[客户]的化名;她昨天入住,订了三天的房。房号正是情报上所说的323号。
他拿起登记册,放在脸前闻了闻--墨水味新鲜又强烈。约翰·窦又撕下那张已被墨水毁坏的登记表,抵住天花板上垂落的灯泡;透过光照勉强可以辨认些许字样,但姓名和房号仍旧分辨不清、糊成一团。
不过,仍旧可以从带有字迹的行数看出、今天又有好几条入住信息。约翰·窦重新翻开前些天的登记比对--今天入住的新住客数量,是平日里的一倍。
这下,约翰·窦已经可以确认:墨水的倾倒并不是意外。[客户]确实住进了这间宾馆,还顺手破坏了自己的入住信息。
分析部的经典错误--情报是对的,但是也并非全对:[客户]用的化名至少租下了两间房、甚至更多。其中一间拿来观察和休息、其他几间则是**阵似的伪装。
对于两三天的暂住来说,是个还算不错的保护措施。
---
走出来的时候,老婆太还在洗碗。她半转过头、瞟了一眼这个古怪的老外。
约翰·窦踮起脚、多毛的十指抠住走道狭小气窗的边缘。两腿蹬住墙壁,皮鞋为本就肮脏的墙面又添了层污渍--他就这么翻上过道的顶端,把自己隐藏进盘绕纠缠的管道丛中。
婆太抬起头、呆望着蜘蛛似攀附在铁管间的约翰·窦。她满手垂落的皱皮还泡在水里,不住搓洗铁做的筷子。
约翰·窦单手从风衣口袋里夹出一张五十元的纸币、一块仿制的警徽、还有印有[客户]头像的A4纸,朝着老婆太抖开。他的手掌很大、手臂很长,就算悬在半空,也几乎把这些东西怼到对方的脸上。
筷子搓动的金属碰撞声慢了下来,接着停止。啪嚓!老婆太抬起湿漉漉的手掌夺过纸币、塞进围裙口袋;因松弛而下垂的眼皮眯起,绽出精光。
她瞪视着A4纸上有些模糊的油墨照片,两颊沙皮狗似的、若有所思地晃动。接着老婆太抬起一根裹满泡沫的手指,点了点标着[325]的那扇门:不是情报上说的那间。
约翰·窦像只大壁虎,从管道间游过、爬到老人所指的方位;风衣下摆擦过管道的铁锈、刮落一片片暗红的小小落叶。
他从枪套里抽出李查克的那柄配枪,枪口朝房门点了点、向老婆太确认。
看到忽然出现在约翰·窦手里的、黑洞洞的手枪,婆太猛地从口袋里抓出那张纸币,对着走廊外的日光确认真伪--她来回翻看了好几遍,才不情不愿地转过来点点头。
约翰·窦抬起手,弯住腰;从上往下地敲敲铁皮门、响声咚咚。
吱呀--
过了一小会儿。铁门开了个缝,没有问话的声音;约翰·窦攀在门的正上方、两脚卡住墙根,手枪握在掌间。
砰。
不远处,还睡着流口水老头的前台房间的门阖上了;老婆太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
笃、扑。
地上冒起一声闷响。没人探头询问:反倒有什么东西从门缝里被抛了出来,骨碌碌地撞上墙根。
约翰·窦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
那玩意儿圆滚滚的,是厕纸用完后留下的圆筒纸芯、裹着两圈电工胶布:空心的中间部分塞得满满当当、前后用硬塑料封紧;一端是根裹在棉花团里的导火绳、正滋滋地燃烧。
呲--嘶!
团团浓烟像油灯里的精灵钻出圆筒,朝四面八方涌去。这当然不是用光卫生纸留下的亡魂,而是土制的、用各种糊状填充物与发烟粉组装的烟雾弹。
辣椒、芥末和胡椒的味道爆散开来;刺得人眼睛生疼、舌尖有股辣味。走廊里霎时间裹满了黄、红、绿裹在一起的暗沉烟雾,黏黏糊糊的、占据了整个过道。
---
咚!铁门被撞开、沿着门轴砸在墙上,敲下一小块变成灰色的白漆。
扑--约翰·窦手枪里的子弹跟随着门被冲开的声响、射进翻卷膨胀的烟雾里。没有击中他想要的目标,只有金属和水泥撞击的闷响。
烟雾团被撕出一个口子:一道纤细的人影蹿了出去,一路伴着锅碗瓢盆撞击倾倒的交响乐。
约翰·窦拿风衣盖着脸,沉重的身躯落了地;带起的风扫开一圈烟雾、但它们撞在墙上又裹了回来。他没有睁眼,狠命屏住气;只是朝着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起来、硬鞋跟敲出哒哒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