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你祖父犯的错，你又再犯。果真是喂不熟的狗。你真以为你祖父是清白无辜的。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十二年前凉州那场动乱是谁惹下的？那是你祖父，薛王爷。当年你们薛家一家独大，想着谋朝篡位，在朝中又无兵力。就勾结蛮萨，把凉州的布兵图送到蛮萨可汗手上，只为换取他们的兵力支持。证据确凿，板上钉钉。要说冤枉，最冤的是那场战役死去的七万将士，那一场战役凉州失守，李大将军退守琉城。现在又是你替琉家做那通敌叛国的勾当。八万兵士马革裹尸，薛大小姐，你于心何忍啊？”一句”于心何忍’，肖琦之通红着双眼，咆哮而出。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杀了我？”似水柔荑抚上肖琦之的大掌，让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一派纯真无邪，犹如当年不知世事。那年，仅8岁的她在屋里午睡，听到外头一阵兵荒马乱，父母都被带走了。她情知不妙，趁丫鬟背过身替她收拾东西时，拿起花瓶砸了她的脑袋，换上她的衣裳。

她刚换好衣裳，抄家的人就来了。她在旁边哭丧着：“小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抄家的官兵以为她只是卖身薛府的奴仆，死的是正经主子，二话不说，把她归入未满十四岁的丫鬟中，关进大牢了。

她确实是聪明的。在这场动乱中，兄弟姐妹们都死了，唯有她一人，顶着婢女的身份混在发卖人群中。幸亏是琉十一，买下她。

肖琦之怒喝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因为你背着皇上背着我背着琉家背着千千万万的大梁人民替琉家把梵静宫的二十万石粮食送到蛮萨那里。皇兄让我看着你，还有什么花招。”

她近几日确实安分下来，只是如常地去看十一。

“那你为什么娶我为妻？”似水问道。

“本王娶你，是想让你在京城照拂十一一二，她不肯嫁给我，我还是想让她好过一些。没想到你这个蛇蝎毒妇，害人害己。”肖琦之厌恶地皱眉道，好看的脸恶狠狠地看着她。

天籁之声化身为利剑，生生插入她的心脏。原本她以为，肖琦之是有点喜欢自己的。原来只是一件联系他和十一的一件工具。她笑得温柔缱绻：“好。很好。就是琉家在你们看完梵静宫的十万石粮食后，吩咐我取了5颗琉璃珠，派人把粮食送给蛮萨。你把我抓进大牢，我也是这么说的。”肖琦之反手一巴掌，一清脆的掌声落到了她白皙的脸庞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红印，她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床。

肖琦之大步走开离去。她看着身下的锦被，鸳鸯戏水的画面，牡丹富贵的图案，上面还残留着二人温存时的味道。

“采闲，看着侧妃。不许她踏出繁锦阁半步。”肖琦之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采闲推门而进，看到似水若无其事地从锦被上起身，整了整衣服，恢复了一如当初的娴淑端庄。

采闲命令4个身量高挑的女子进来，近身伺候似水。

已接近午时。肖琦之一身便服，挤在人群里，看着官兵们押送着琉家兄弟一人一辆囚车，沿着京城四条主要街道溜圈。琉二不知道命好还是命不好，逃过游街示众一劫，却逃不过死在蛮萨乱刀下。五辆囚车都过去了，最后一辆，是琉十一。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兮兮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衣服也黑得看不出什么颜色来。挺着个肚子，越发地显瘦了。

看着十一的落魄，肖琦之想起了当日两人在梵静宫里大牢时的日子。当日狱中戏言，竟一语成谶。到底是命运弄人。

可是，琉家有错在先，皇兄赶尽杀绝也是人之常情。

凉州失守，八万将士马革裹尸。眼看着蛮萨的铁蹄就要踢开琉城的城门长驱而入，大梁的百姓们即将面临着流离失所的境地。国仇家恨，对于叛国贼，百姓们群起而攻之。他们卷起袖子鸡蛋菜叶子都往五人头上砸。

琉十一最惨。她的肚子大了，身上又带着手铐脚铐，双手抱不住，蹲又蹲不太下来，只好搂着从牢里拿出的被子，死死地围在肚子周边。百姓们也听闻琉家十一小姐是个不守妇道的，对着她是更加地唾弃。更有妇人小孩看不惯，拿着石子砸人。十一躲不过，额头上起了血。

肖琦之内心还是有些不忍，他走到队伍前，对着领头官兵说了几句。领头的军士想着人还没到刑场，就先死了。自己还要承担过错。当下也让官兵们阻止百姓动手。

囚车颠簸地行走在路上。十一一抬眼，看到那个恍若仙子的男子一身青色常服，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她。她想，原来肖琦之长得还真的不错，要不然她不会在汹涌的人潮中一眼就看到他。她看到他的口型：“好走。”

每次见他，他都是一副欲飞羽升天的翩然，而自己，每次都是一脸泥潭里打滚后的邋遢。也好，没有好印象也是一种印象吧。

十一转过脸，不再看他。

行刑地是在朱雀街的尽头。

兄妹五个都被拽下了车。绳子都套在身上了。断头台高出平地四个台阶，旁边光秃秃的，就只有一个很大的木头桩子。木头桩子的被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染红变成了黑色，十一在台下看着发怵。刽子手站在断头台旁，只等着监斩大人一声令下，把这几个人斩首示众。十一瞧了瞧周围，黑压压地挤满了人。或是鄙夷的，或是愤怒的，有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有愤慨疾呼大声指责的。纷纷扰扰地一齐涌进来，十一有些茫然。

琉大这时候才看到唯一的妹妹也在刑场，失声痛哭：“我对不起琉家的列祖列宗啊。”琉家果然是养不起女儿，罪不及出嫁女这条律法都没能荫庇琉家的女儿。

琉四开口安慰道：“大哥，别哭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到了阴曹地府也算是有个照应了。”

琉五哭得鼻涕眼泪都一块儿了：“大哥，我不想死，大哥救救我，三哥，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琉三平日最看不惯琉五没出息，现在见他如此，内心里生出丝丝歉意，要不是自己，也许琉家就不会遭此大劫了。一家子虽然清贫，但是在琉城可以过着简单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