玡刀看得出来叶一梦的为难。

叶一梦是什么层级的大能？

不知道。

“不知道”的那个层级。

“看不到尽头和上限”的那种人物。

他是摸不到的天，是测不出厚度的地。

而在他所处的维度，甚至叶一梦也要叫一声“大能”的人物，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

玡刀不知道要怎么说。

既有担忧，也有一分担心落地的了然。

他从小问得最多的问题是：

「我是谁」。

修行道路上，玡刀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是个不可估量的天才”。

他自己也确实在各种武道上从未吃过苦，各种功法、心法、武术、武器用法都是一碰就会，甚至在这几百年间不停跨越维度往返在各个世界的路上，他随便加个门派，从门派中上、中、下三个层级各挑一本功法学一下，就差不多可以把这个门派背后的整个功法逻辑给摸清楚。

如果门派背后的故事复杂点，就多看一本，不出五本，他就能大概算出来门派功法有多少种分支、未来可以出现多少个分支，共有多少辈人参与了功法的编纂。

以及，他能追根溯源，像是拿着无数块碎片一样倒推出来最初开山立派的那位祖师爷。

大多数时候，他并不是通过一两本功法在学武，而是直接通过在心中想象与这些祖师爷“交流”去学习。

每当他提及自己习武的这种习惯，同辈人只会拿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有时候他也会这样看待自己。

【真是恐怖啊。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因为。

他拼凑来的那些“祖师爷”形象，总是让玡刀感到十分熟悉。

就好像他们认识。

就好像，在千百年前，或者千百万年前，他与这些祖师爷们……祖师爷们的前世，也是一同学武的好兄弟，一招一式、一拳一剑，融汇在彼此的血脉中，早就已经烂熟于心。就好像大多数招式都是他们在开天辟地就已经设计出来了的，在兄弟哥们的打闹中，比拼中，日日夜夜的练习中。

玡刀学武不是真的学。

是“想起”。

限制他的从来是心境，而不是力量不够。

这份强大带来了孤寂，血液中流淌的武道天赋是功力，也是毒药，逼迫着玡刀去追寻足够强的挑战者……寻找潜意识中自己身边应该有的“师兄师弟”。

玡刀是一粒落下云层的雨滴，孤零零等不来融入大海。

孤独。

现在想来。

【我的机缘，我的因果，应该是在无限高处的，上界的上界吧。】

玡刀看着叶一梦。

他问：“大仙，可有什么办法，应对我这一劫？”

其实关于自己的命数，他大概可猜一二。

毕竟这年头，谁还不是个故事的男主角呢？万万中出一的天才，在一个维度中就不知道有多少亿个。

当英雄太多，就不值钱了，每个人都是英雄，每个人都有救世的可能，会遇到的磨难、能遇到的磨难，都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看自身这样的天赋，大概是哪位大能的一缕残魂化身吧。

叶一梦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

开着命运眼，叶一梦能看到玡刀的各种想法，种种百年的孤独也顺着思绪传了过来。

师兄师弟，一起习武的人……吗……

要说“解决方法”，叶一梦只能说寄希望于自己的技能，或者能说动那位仙尊，又或者，看命。

最好的办法，是玡刀快速成长，成长到登天化祖，成长到金环明王吸收不了。

但这太难了。

比较保底的办法是，叶一梦不要那个「黄金品级英雄谱系」了。

虽然叶一梦确实很想快点开始做自己的网游，但既然今日与玡刀有缘，现在这般认识了，就放他一马。

最糟糕的结果，是金环明王发现了玡刀，然后一路打下来……

到时候叶一梦大概率是拦不住的。

司命拦战神？

不要开玩笑了。

即使叶一梦摇头，但玡刀还是笑着握了握他的手，道一声：

“谢谢。”

叶一梦：“…………”

“如您所说，我在不见前人也不见来者的境界里，待了快五百年了。”

“…………？”

有点太过分了。

也就是说，这小子从凡人阶段到超过自己界面的道祖，并且领悟在多个世界间穿梭的方法，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只用了两百年？

然后剩下五百年都像街溜子一样漫无目的地到处飙飞剑！？

叶一梦无语了一阵。

这小子，心境是真不行。

没有竞争对手，甚至有时候不遇到磨难，也要静下心自己给自己施压，每天一点一点成长才行。

“能被您指点，是我的幸运。”

玡刀盘着腿，行了个抱拳礼。

“好，第一个问题问完了。下面是第二个问题。”

叶一梦严阵以待。

玡刀十分严肃：“为什么，您不追究我差点把他打死的事。”

“啊。”

看着玡刀指向还在呼呼大睡的林白龙，叶一梦才反应过来。

还有这事儿。

“这也，有点说来话长。”叶一梦挠了挠头。

真的要说，那是忘记了。

并不是因为“在拯救天地这种大事情面前，林白龙显得太渺小，不值得关注”，而是……

叶一梦：

“因为，这是他要自己面对的事。

“他选择了不当个窝囊废，强留下来你，这是他的勇气，所以相应的，被你打成什么样子都是应该的，这些他要自己承受。

“我已经……给他安排了身体的恢复，我也对他刮目相看，这就是我给他的回应了。”

玡刀：“但他不是你的小跟班么，他受伤了，你不为他报仇？”

叶一梦笑了笑：

“他自己去报。

“这点小事都做不了，可是成不了大男子汉的。

“而且他不是我的跟班，他只是被我救了一命，正在报恩中，我并不比他高贵，没什么跟班不跟班的，若是有朝一日他成为了有资格与我一同闯荡在险境里的人，愿意陪伴我，那是我的福气。”

玡刀摸着下巴，揣测着。

不，其实不是在揣测。

是在反复品味。

【这心胸够可以啊，是个好人物。】玡刀点着头。

问到这里，玡刀差不多其实对叶一梦算是完全的承认了。

不……

严格地说，在一开始叶一梦问：如果我给你一个拨乱反正的机会，你愿意来吗？

的时候。

玡刀就已经心动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心情，他早tm不修正道了，改成魔修每天吃香喝辣享乐不断，岂不美哉。

没有哪个正道的小孩不喜欢这种热血澎湃的故事。

接下来的问题，问什么都无所谓了。

玡刀看了看叶一梦，眼珠子咕噜咕噜转来转去，竟然是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这算……什么呢？

拜师？

拜入麾下？

要有什么流程？

玡刀支支吾吾：

“额，这个，那我们……”

叶一梦笑着看他烦恼。

玡刀：“额，那，你能把你的名讳跟我说吗？”

“？”

有些意外，叶一梦读心的结果其实已经知道了玡刀决定跟自己走了，却没想到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纷乱的思绪，然后随便抓一个就拿来问。

“这里，不方便说话吧？”叶一梦好奇地看向四周。

其实按理来说，三级的「命运眼」是可以防止偷听的，开着技能望周围扫一圈，把一段时间内的因果观测全部控制好，消息就不至于走漏。

但是，根据叶镜花的说法，世界上有一种叫“镜子理论”的东西。

镜子理论的原句，叶一梦已经忘记了，总结起来大概是：

通过镜子折射，通过替身迎接磨损，就能不停地把“观测”这个行为带来的因果规避到最低。

叶一梦无法记起自己的面容，他的面容也无法被人类观测，但是叶镜花作为天道秘书可以把他的形象照出来，然后用自己强大的材料基底承受这份因果，从而锚定、保存叶一梦的“人类形象”。

一面镜子不行，就一百面镜子不停地折射。

虽然在叶一梦这里，是无视中间的过程，直接看到因果的，但是当“镜子”太多，步骤太多，整个流转的过程超过了命运眼的观测单位长度上限……

观测链就会断掉。

无法推衍。

就像靠着无用的字节、指令把一台超级计算机给卡爆一样。

虽然很难，但指不定世界上真就有这样的其他超级计算机。

叶一梦看着在自己肩膀上一排的毛茸茸麻雀，伸手逗弄了一下它们。

观测不出来，干脆就不观测。看山还是山，随他去吧。

烦恼太多会长白头发。

似乎是明白叶一梦的顾忌，玡刀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金色的环。

一瞬间，莫名的强大、温暖气息充盈了整个佛龙寺庙，像是温暖的春风迎面吹来，地上体虚的林白龙舒服地翻了个身，感觉身上暖洋洋地。

叶一梦张着嘴。

这是……

“这个金环，和我的剑，是出生的时候一起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师父说这叫伴生宝器。”玡刀笑道：“这环不知道是戴哪里的，比头小，带不上去，也套不进脖子，但是它可以开启一个独特的储存空间，也可以在附近创建只有无敌意者才能进入的环境。”

玡刀介绍道。

叶一梦看得人傻了。

【妈的，你带着这个东西，就差把“我是金环明王的化身”写在脸上了！】

这金环，怎么看都是和命运眼同级别的东西！

命运眼扫上去，会在命运长河的层面迸发火花啊！

叶一梦看不出来这个东西的过去、现在、未来、所属、内部结构

也就是说，要么它比命运眼小太多，强度低过了维度700。要么它的强度在维度10以上。

“你…………”

叶一梦无语了。

他知道为什么金环明王进不了领地了。

这就像他的命运眼被自己哪个分身带出去玩了，不带回来，那可不是就会导致命运眼神庙无法启动嘛。

玡刀似乎并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举起金环开辟了一个暖风轻抚的空间，然后对叶一梦说：

“现在可以说了，不会有人旁听的！”

“……”

看叶一梦盯着自己不语，他以为是不相信，急忙道：“别不信啊！这东西虽然挡不住对你没恶意的人，但但凡有一点恶意都无法观测内部，我测试过很多次的。”

“……很好用吧，这个东西。”

“是啊是啊，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强。”

“…………”

揉了揉太阳穴，叶一梦感觉有些头疼。

好，最起码有了一个新的思路：万一，把金环给人家金环明王送回去，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呢？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说动，按照叶一梦自己的思路，他肯定不会介意自己的一缕化身在外有了自己的故事，若是此段缘分还没了解，他一定会同意对方再继续在人界游历。

但不能以己度人。

战神也许会面临比他司命要严峻得多的挑战，需要神魂强度也是可能的。要怎么把玡刀保下来，是个大挑战啊。

叶一梦想到一半，玡刀伸手过来。

“你好。”

玡刀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是斜月三星洞的第十五代弟子之首，玡刀，剑修赵玡刀。”

看着伸过来的手，叶一梦愣了半天。

与其说师徒，与其说大小仙人，不如说更像作为朋友认识。

真好。

叶一梦握住玡刀的手。

“司命。小司命。叶一梦

“一叶扁舟的叶。一场大梦的一梦。”

“………………？？？”

看着玡刀的脸色突变，叶一梦有些意外。

怎么了？

“司命？？”

“是啊，怎么了？”叶一梦歪着头。

司命不算是一个下界没有的词吧？就像“战神”应该每个维度都有这种说法一样，小世界也会有等级很低的“司命”吧？

是不认识这个词，还是认识，然后有仇……？

不等叶一梦反应，玡刀突然扑了过来！

“喂！”

“司命！你就是那个得者得天下的司命！”

“……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着玡刀几乎是有些向往的眼神，叶一梦突然反应过来。

之前。

刚到云上泽的时候。

好像也有一个穿得很像魔神的战神前辈要拉着他去打仗。

……怎么，司命是什么对战神系来说十分有配合的搭档吗？

叶一梦其实不是不理解这种情绪，就像他第一眼看到之前的那只织命蜘蛛，一瞬间的反应也差不多“卧槽这就是我的搭档了！”

“喂喂，先别太激动，你们战神系果然是脑子有点——”

叶一梦的包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然后只见一根短笛飞出来，带着些电音的柳如烟声音回荡在周围：

“你想得美！”

眼看着一个空气组成的拳头就要朝着玡刀脸上打去，金环也突然有了反应，周围金光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