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扶清看着秦岱气急败坏的背影，脸上难得有些愉悦，跟他一样快活的还有封摇月，只见她乐得像朵花儿似的依偎在陆夫人怀里，一双眸子笑盈盈的。

陆扶清眼底跳动着细碎的光芒，心里有些异样的酸涩，但又不知从何而来...

一更天已过，月光如水般笼罩着整个陆府，玉兰的幽香丝丝缕缕的浮动，竹影在风中摇摆着投射一步步的精妙图景，令人赏心悦目。下人们在风中的窃窃私语让大厅里的事很快传开了，这个本来不被看好的少夫人威名远扬，恐怕明日连专给陆府供给新鲜蔬菜瓜果的老农都要为之一震。封摇月无所事事的在风清院里转悠了一圈，感觉今晚的大家都怪怪的，她有些疑惑地往回走。一进房门就看见这样的一幕——灯下的陆扶清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素软缎金锦大氅伏在书案前，颈边一圈厚实的灰狐裘衬得他脸庞愈加精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平静如水，洁白如玉的手里握着一根笔墨阁的上等狼毫不时在上面落下几笔，笔势沉稳，风姿俊逸。

封摇月一时晃神，呆呆站在原地，悄悄打量着……

“怎么在那儿傻站着？”陆扶清抬头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写他的字，过了一会儿道：

“贵竹，你去歇息吧，让她来磨墨”

“好的，少爷”

贵竹应声下去了……

封摇月看起来喜出望外，雀跃地上前去接替磨墨的工作。她一边磨一边忍不住看向少爷，只见他看书时一手翻阅着相关的典籍，有生涩不解之处都做好了批注，谨慎求索细致入微，还加入了一些自身的点评，往往见解独到一语中的。其实这本书她以前也看过的，却完全不得要领。

“少爷好聪明呀”，封摇月一时不察，将心中所想轻声说了出来。

陆扶清轻笑道：“你才发现？”

封摇月不好意思地笑笑，顿了顿，有些小心翼翼，“少爷，你批好的书能给我看看吗？写的实在太好了”

陆扶清有些诧异，“你能看得懂？”

封摇月道：“这书之前偷看过，也就是囫囵吞枣的读，但是少爷你批好之后我竟看得懂了”

陆扶清微微颔首：“你家境贫寒却自强不息，有这种求学之心自然是极好的，日后我书架上的书你可随意翻看……拿去学堂也可，只是需在我的本子上做好记录，这样不易遗失”

封摇月震惊，“少爷，这么多书，你全看完了？”

陆扶清头也不抬，“自然，不过新近买了几本还没看过的，放在右下了，你先不要动。”

封摇月想，怪不得少爷是案首呢……

随即她笑盈盈道：“少爷，多谢你，嘿嘿你真好”

陆扶清写字的手一顿，“不必，日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与我说”

只要，你永远不许离开我……

封摇月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总也有些不真实……

少爷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陆扶清又看了一会儿书他们就熄灯了，封摇月入睡是极快的，在她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忽地听见有人说：

“你为什么不跟他走”

她起初还以为自己已经入梦了，但嘴上还是反应了过来，“唔…少爷？你叫我吗？”

陆扶清听见她懵懵懂懂的，还带着点呼噜噜的声响，简直跟猫儿被人抚摸得餍足了似的迷糊。他无奈地提高了声音道：“你入眠不需要时间的吗？我说，你为什么不跟他走”

封摇月的睡意又沉了下去：“……谁？谁要走？”

陆扶清深吸口气，闷闷背过身去了

封摇月迟迟等不到回应，大脑才慢吞吞的启动思考，“唔，陆府好，我不走”

真傻，陆扶清想道

“你跟他走，就可以摆脱奴籍，荣华富贵、赫赫声名都近在眼前了”

“少爷……我是老爷夫人用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做人要知恩图报嘛”

陆扶清心里颤动了一瞬，“一百两银子很多吗？”

“很多，一百两够爹和娘不用日夜操劳，买好多头猪…和牛…羊，够盖好大的瓦房子，够哥哥娶媳妇儿，够小弟上学堂……”

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老爷和夫人，他们已经饿死了……

陆扶清心道，其实一百两还不够他买把金陵折扇……真值得她屈身于陆府吗？

他喃喃道：“你日后定会后悔的”

封摇月：“不会的，老爷夫人救我在先嘛”

昏暗的房间里，陆扶清静静地看着红木雕花架子床的帐顶，眼里却如有火苗闪烁，亮得好似天上的繁星。一股心脏无故剧烈跳动的感觉让他很陌生……

他想，这是她自己选的。

“封摇月，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不会后悔留下、不会忘记恩情、不会……离开他

“唔好的……少爷，好困呀……”

轻浅而沉稳的呼吸声迫不及待地传来了，陆扶清本就睡眠极差，这下更是久久不能入睡……

竖日一早，陆扶清顶着休息不足燥郁无比的脸色下了马车

“少爷，能走快一点吗？”封摇月实在忍不住，轻声提醒道

“怎么？”

“我毕竟是第一次上学，总要给秦教习留个好印象嘛”

陆扶清眉毛跳了跳，一双眸子沉若寒潭般讥诮道：“你拒绝秦岱就是落了他的面，还能有什么好印象？！昨晚上说得这么好听，还当你是全然不在乎他呢”

封摇月犯了难，她没有那个意思呀……她只是不想第一日就……

“少爷，我……”

陆扶清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就知道！

“滚”

封摇月得了这一声，顿时喜不自胜地飞快往校场奔去……

陆扶清见她很快溜得不见人影，气得脸颊都泛起红晕，“贵竹，中午不许给她带饭！让她嚼咸菜馍馍！”

一旁的贵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少爷，这个我……您还是快些走吧，马上就要迟到了……”

陆扶清：“你说什么？”

贵竹欲哭无泪，少爷今日本就起得晚了，他已经紧赶慢赶，每过一刻钟就明里暗里的提醒他，但总是被他不耐烦的打断。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陆扶清迟到了，他一个廪生，教习先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是该守的规章还是要守的，于是乎，罚抄院规的事儿又落到了贵竹身上

贵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