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到这里来，玄悟却来了。

因为他是个例外。

这小僧，似乎对路朝天脑子里那些非同寻常的想法很感兴趣，时不时就来找路朝天聊几句。

看见傅青在此，玄悟神情怔了一下，旋即双手合十，微笑施礼。

“原来是傅公子驾临，小僧有礼了。”

对于这名小僧，傅青有些印象，之前在七连山脉，他便是跟在净空身后，当时双方还曾大动干戈。

眼下对方不计前嫌，主动招呼，态度温文有礼，傅青自然是心胸一舒，微笑抱拳。

玄悟笑嘻嘻地走过来，在路朝天身边坐下。

“路师弟，你可舒坦了，又有酒喝啊。”

路朝天笑了笑，将酒坛递到玄悟面前。

“来一口？”

玄悟凑近身子，用手在坛口招了招，顿时酒香满面。

他嘻嘻一笑，说道：“我么，享一下鼻欲就好了。”

路朝天抬手便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愚蠢的秃驴，迂腐，你难道没听说过七窍相连么？”

“我看你这颗脑袋是被戒律牌上那些教条彻底腐化，没有救了。”

玄悟怔了怔：“你的意思是，我闻了这酒香便和喝了酒无异？”

路朝天点了点头。

玄悟面色骤变。

“哎呀，那可如何是好，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佛祖可千万不要怪罪，弟子知错。”

傅青忍不住笑了笑，只觉得这和尚可爱得很。

“放心吧玄悟大师，佛祖是不会怪你的。”

玄悟挠了挠头，讪笑道：“傅公子说笑了，我哪是什么大师……不过傅公子说佛祖不会怪我，可是当真？”

傅青点了点头。

玄悟不解道：“为何？”

傅青微微一笑：“你闻见了这酒香，他也闻见了这酒香，又哪来的脸怪罪于你呢？”

玄悟皱了皱眉，思索着傅青的话。

一旁的路朝天忍不住又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你连这都想不明白？”

玄悟摇了摇头。

路朝天叹了口气：“他若要怪罪你，必然得亲自闻一闻这是不是酒香，那么既然他也闻了，又有何脸面怪罪你？而如果他不闻的话，便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酒，就更没有理由怪罪你了。”

玄悟张了张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有理，有理啊！”

他摸着脑袋想了半晌，忽又摇头讪笑。

“看来我这么久的修行都是白费了，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还不如……”

他看了傅青一眼，本想说自己还不如傅青，但又觉得不妥，没再说下去，只叹气道：“唉，我这悟性未免太差了点。”

路朝天拍着他的脑袋淡淡道：“你就是傻。”

“哼，玄悟师弟就算不傻，也要被你打傻了！”

一名灰衣小僧纵身飞来，一把将玄悟拉开，狠狠地瞪了路朝天一眼，又看了看傅青，不由眉头一皱。

他记得，当日打伤他师父净空的，就是眼前这青衣少年。

傅青对他也有印象，好像是叫玄名，也是净空的弟子。

“玄名师兄，我没事的，你不必生气。”

玄悟笑着说道。

玄名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迟早被带坏。”

说完他便拉着玄悟离去。

路上，玄悟道：“玄名师兄，我瞧那酒香气确实挺好闻的，而且闻一闻似乎也没什么事……”

玄名面色一变：“我看你真是被他带坏了，你忘了师父的教诲么，咱们既然是佛门中人，就要严守佛门戒律，若是轻而易举就动摇，那还怎么成佛？”

见他一脸严肃，玄悟挠了挠头，不敢顶嘴。

两人回到栖霞峰后院柴房，开始今日的功课，一边劈柴一边修炼。

玄名褪下衣裳，提起斧子便猛劈起来，身上一条条肌肉随着他劈柴的动作而伏动，盘踞如树根。

他倒是干劲十足，玄悟却是有点打不起精神，手上慢悠悠的。

玄名见状，摇了摇头，满脸怒其不争的失望表情。

“玄名师兄，你说成佛真有那么好么？”

玄悟忽然问道。

“那是自然。”玄名道，“否则的话，师父为何那么想成为佛祖？”

说出这句话，玄名忽然神色一紧，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呸，此话不可乱说……幸好没有被别人听见。”

玄名四下看了两眼，这才松了口气，一心渴望成为佛祖，那是师父净空法师的秘密，他也是无意间偷听到的。

“那你说，成佛难么？”

玄悟满脸思索地问出这个问题。

玄名怔了怔，也是不由自主停下劈柴的动作，可是想了半晌，却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连师父都未能成佛，想必是很难了。”

“可是我听路师弟说，佛不在天上，也不在庙里，只在人的心中，只要心中有佛，人人皆可成佛。”

“放屁！”玄名立时怒道，“他一个万佛祠来的哪懂什么成佛，我看他整日游手好闲，花天酒地，像他这种毫无戒律的人，你又岂能听他胡说八道？而且他根本就算不上咱们佛门中人，还叛离师门，等师父回来，我就去叫师父将他逐出宗门，免得污染咱们梵音宗的修行气氛。”

……

“嗯，不错不错。”

路朝天躺了下去，摸着肚皮，一脸的满足。

傅青笑了笑：“梵音宗最近没什么异动吧？”

路朝天淡淡道：“异动倒是没有，只有正常举动。”

“我看你在这梵音宗似乎待得也不错，他们没有针对你什么？”

“他们要对付的是万佛祠，又不是我，我已经脱离了万佛祠，他们还针对我干嘛？”

“梵音宗那两个女弟子呢，有没有对你动凡心？”

“岂能没有。”路朝天一脸笑意，“一开始是我跑去偷看她们，现在么，你自己看看。”

傅青目光动了动，忽然发现对面山下，有两名女子正在朝这里张望。

“看样子，我坐在这里已然多余。”

傅青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

路朝天道：“你是该走了。”

傅青点了点头：“不错，我是该走了。”

“你不想问问我，你该去哪里？”路朝天忽然问道。

傅青有些狐疑：“我该去哪里？”

路朝天道：“去万佛祠。”

“万佛祠？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傅青皱了皱眉。

却见路朝天一脸悠然地抚摸着肚皮。

“自然是去救人。”

“救谁？”

“那要看你自己想救谁。”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青似懂非懂。

路朝天淡淡道：“他们已经去了，你若是现在去的话，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