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霁，千峰寂寥。

武当金顶云蒸霞蔚，七十二峰尽染赤金，恍若天宫坠玉簪。

张三丰迎风而立，皓发如雪，道髻微斜，衣袂翻飞时有风雷隐动，恰似云龙探爪，仙鹤凌虚。

但见老者沉腰坐胯，左掌画弧揽明月，右拳推山震乾坤。

这招“揽雀尾“甫出，十丈苍松无风自动，松针簌簌如雨落。

拳势吞吐间，白雾竟凝作阴阳双鱼，流转不休。

待得收势时。

张三丰足下青石砰然龟裂，裂纹蜿蜒如惊蛇走电，他却扭头望身后瞧去。

下一瞬。一道清越呼声穿林而至。

“师父！”

但见有一圆脸青年踏叶飞纵，飘身而至，他有着一张娃娃脸，眼睛圆圆，虽已三十几岁，，眉眼间犹存稚子天真。

张三丰捻须笑道：“梨亭何事如此匆忙？”

殷梨亭长揖及地，含笑道：“回师父的话，当年打伤无忌，让无忌饱受寒毒折磨的鹤笔翁叫人打死在终南山，当真是大快人心！！”

老道白眉微挑：“哦？可是那位周道友…...”语至半途忽转话锋，“你且细细道来。”

殷梨亭虽好奇师父口中的“周道友”是什么人，但，听得师父相问，还是先行答复。

待弟子禀罢。

张三丰遥望终南方向，喃喃道：“剑法大开大合，剑势刚猛霸道，全然无惧玄冥神掌...…这古墓派武学路数，倒与终南一脉大相径庭。”

“梨亭啊，这古墓派是何门何派？为师怎生听起来有些熟悉啊……”

“师父，那个‘赤练仙子’李莫愁，便是古墓派弃徒，兴许您以前听说。”殷梨亭答道。

“李莫愁啊……此人为师倒是有所耳闻。”

张三丰轻轻点头，暂且压下那抹熟悉感，暗自思索片刻，叹道：“听那鹤笔翁临终前说的话，古墓派的那位龙姑娘，只怕也受这‘玄冥神掌’的寒毒折磨。”

“唉……可惜，老道未从恩师觉远哪里学来全部九阳神功，否则，当年无忌孩儿也不会……”

说到此处。

张三丰忽觉山风刺骨，当年翠山携子跪求的场景恍在眼前，不由黯然。

殷梨亭见状，忙道：“无忌吉人天相，前岁黄帮主不是差遣丐帮弟子前来传讯。

说是东邪前辈曾在蝴蝶谷遇见过无忌，还替他进行过医治。

是以，无忌肯定没事。”

“但愿吧。”

张三丰黯然长叹，拂袖转身，但见云海翻涌，茫茫淡雾当中一轮红日倚天，他缓缓道：“梨亭，你也有好几年没下山了吧？不若下山走一走？”

殷梨亭一怔，迟疑片刻，拱手道：“愿听师父吩咐。”

“你啊…这样吧……”

张三丰顿了一下，言道，“莲舟可还在解剑岩参悟两仪剑？唤他来。”

殷梨亭不明所以，但还点头应声，缓步退下。

……

暮色渐浓时。

真武大殿烛火通明。

张三丰自紫檀匣中取出泛黄绢册，首页“纯阳“二字力透纸背。

俞莲舟目光骤凝。

此乃张三丰昔年默写下的《九阳真经残篇》。

“师父，您这是……”

“人家帮了咱们忙，咱们也需得回礼。”张三丰望向窗外斜月，叹道：“只盼此功，能让那姑娘稍稍缓解身上痛楚，造孽啊……”

“好了，你们二人明日出发，记得，邀古墓门人来武当做客。今夜，你们两个好生歇息。”

“弟子遵命。”

殷梨亭、俞莲舟对视一眼，齐声道。

…

…

秋风萧瑟。

古墓门前的树儿已经见黄，花儿也枯萎了，不过，杨过移栽来的两棵桂花树上的小黄花开的倒是漂亮。

冷中透暖，暖中含冷的桂花香很是好闻。

青衫客仰卧树下，蒲扇半掩俊容，带着桂花香的秋风吹来，别提多舒坦了。

这时，忽有白绫掠过枝头，惊落桂雨簌簌，

“过儿。”

清泠嗓音破开暮色，

小龙女广袖垂云立在丈外，霞光为素裳描金，恍若姑射仙子临凡：“你躺在这里做什么呢？困了嘛？”

杨过不禁恍惚一下，见小龙女走近，剑眉微挑，嘴角挂笑，指尖疾点女子腰间笑穴，却教玉腕翻云扣住脉门。

小龙女板起脸，将杨过手拍下，“做什么？”

“想让你笑一笑嘛。”

杨过盘着腿坐起身来，随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巴叼着，望小龙女身边靠，脸上笑吟吟，很是阳光。

小龙女白他一眼，拂衣坐定青石，天边彩霞下，玉面清冷，久久不语。

杨过觉得奇怪，起身坐在她旁边，问，“龙儿，怎么了？你不开心？是有心事嘛？”张开双臂，大方道，“你向我笑一下，我让你点穴。”

“别闹…”

小龙女将杨过双臂按下，言道，“过儿，师父刚才让我过去，跟我说，她明日要下山一趟……”顿了一下，望着南飞雁阵，缓缓道：“清理门户……”

杨过一怔，惊讶道，“师祖要去杀李莫愁？”

“不知道啊……”

小龙女摇头，神色茫然，“师父只是说下山清理门户，让我好好在古墓待着，等她回来……”

“龙儿是不想李莫愁死吧。”

“…嗯。”

小龙女微微颔首，“师姐虽然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毕竟……”

话未说完，

杨过却已经理解她的意思，道，“龙儿，不必忧虑，依我看来，师祖她老人家应该只是会将李莫愁武功废了，带回师门。”

闻言。

小龙女思索一二，轻轻点头，认同杨过的说话，就听他继续道：“依着李莫愁干的事，死上十回都够了，现在将她带回来，算是救她一条性命了。”

“…我也知道，只是，依着师姐的性子，师父若要废她武功，她一定会选择玉石俱焚。”

杨过宽慰道，“龙儿，路，都是自己选的…”

小龙女轻轻一叹，依在杨过肩头，沉默良久，忽而问，“过儿，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川蜀啊？”

杨过哑然，沉默一会，取笑道，“怎么，丑媳妇是急着见公婆嘛？”

小龙女面上一红，直起身子，嗔怪的看着杨过，就听他颔笑，“说错了，龙儿才不丑，龙儿天下第一漂亮媳妇。”

“你还胡说…”

“哈……这可没胡说。”杨过哈哈一笑，躲开她打来的拳头，正欲跟她比试两招时，忽见大树下，孙婆婆神色古怪的盯着自己二人，不免老脸一红，道，“婆婆，你走路怎的没声音？”

“臭小子，我看你是太得意了！”

孙婆婆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拜贴递出，道：“喏，有封铁掌帮的拜贴，你们拿去给你们师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