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二年七月廿三，丑时三刻。

赤道无风带的月光像融化的银汁泼洒在海面，六十二艘宝船组成的庞大舰队正在磁针指引下向西航行。郑和站在清和号七层艉楼上，手中黄铜望远镜的镜片还残留着苏门答腊暴雨的水渍。这是他第七次穿过旧港宣慰司的珊瑚礁群，但右眼皮从三天前就开始莫名跳动。

“禀提督，阴阳官测毕天象。“副使王景弘捧着星图跪在柚木地板上，“紫微垣偏移三度，天船三星没于海平——此乃《周髀算经》所载天倾西北之相。“

郑和抚摸着桅杆上刀刻的星斗标记，那些记录着锡兰山战役与忽鲁谟斯飓风的凹痕突然泛起温热。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南京龙江关第一次见到这艘巨舰时的情形：四百料战船的龙骨用的是整株南洋铁梨木，桐油浸泡过的硬帆能在逆风中走之字，最奇的是水密舱壁里那些用鱼鳔胶密封的罗盘针碗——此刻那些磁针正在铜制天池里集体颤抖。

“传令各船。“海风掀起他雪白的发辫，“寅时前完成“浑天仪阵“，所有牵星板交予钦天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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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弘跪在甲板右舷的星象台前，北斗七星的银辉正顺着青铜浑天仪的黄道环缓缓流淌。这个出身钦天监世家的阴阳官突然捏碎了手中算筹——子午线与紫微垣的夹角比他昨夜推算的整整偏移了七度三刻。

“取我的《授时历》补编来。“他转头对学徒喝道，却看见年轻监生正痴望着桅杆间飘过的发光水母群。那些半透明的伞盖下，映射着数以万计的星光正在脉动，正是三日前从马六甲海峡开始追随舰队的不明生物。

“快去取来呆子，混天仪阵必须即刻完成，否则..否则....咳咳...你赶紧去取来！”

底舱忽然传来闽南语的争吵声。王景弘皱眉走下旋梯，发现火长陈阿四正揪着个暹罗水手的领口：“敢动老子的牵星板？信不信把你塞进投石机打回阿瑜陀耶！“

“火长息怒。“通事马欢挤进人群，“他说是想用牵星板当砧板切槟榔。“

陈阿四的独眼抽搐了一下：“当年在旧港跟陈祖义海盗火并，老子用这块花梨木牵星板砸碎过三个脑袋！“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从锁骨延伸到腹部的蜈蚣状伤疤，“要不是三宝太监的宝船来得及时...老子就死在旧港了..你**的!“

“都住手。“郑和的声音从货舱阴影里传来。郑和今日未着官服，素色棉袍上还沾着修补船帆用的鱼胶，“把我厨子的砧板给暹罗兄弟，再取半斤泉州肉脯，近日航行苦闷，大家今晚改善改善伙食。”

凌晨，六百个缠着红绸的铜铃突然在桅杆间炸响。熟睡的郑和被猛地惊醒来，他扑到舷窗前，看见本应高悬北天的北斗七星竟坠到了西南方向，海天相接处翻涌着靛蓝色的浓雾。浪涛开始以违背水性的方式旋转，十只铁锚同时发出鬼哭般的金属扭曲声。更可怕的是，天空竟有不计其数的闪电正向海面劈来！不好！白天晒的火药还在甲板上，没来得及收拾！坏事了！

郑和冲出房间，站在艉楼上大吼：“快！收火药！放备用船筏！！”

一切都来不及了。

“轰”

当第一道闪电劈中清和号的桅杆时，马欢正在用拉丁文翻译《易经》。一道惊雷炸在这位通晓十二种语言的学者眼前，他重重的砸在舱壁上——他瞳孔里映出的不是火光，而是无数旋转的《坤舆万国全图》。

“快绑紧牵星板！“陈阿四的吼声穿透暴雨。十二名水手正用龟甲绳将装着牵星板樟木箱固定在甲板上。

一片混乱之中，被摔倒在船舱的郑和刚刚起身，他瞥到剧烈桌上震颤的罗经盘惊呼道：“磁偏角正在归零！“所有原本指向北方的磁针，此刻都笔直对准了风暴中心闪烁的绿色极光。

“这...不可能！“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