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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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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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闻时动了一下嘴唇。

谢问原本看着他,这会儿却敛了眸光。他像是乍然回神, 视线瞥向了窗外。

静了几秒后,他温沉的嗓音落在闻时耳里:“随口一说的闲话, 用不着答。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动静?

闻时拧眉噤声,本以为他只是随性转了话题。结果居然真的听到了奇怪的动静——

吱呀一声, 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因为夜深人静的关系, 什么声音都显得异常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难以分辨它究竟从何而来。

吱呀。

又是一声,慢悠悠的,依然分辨不出来处。

吱呀。

……

闻时起初以为是哪个房间的门被风吹开了,三声过后,他便听明白了:“绳子的声音。”

谢问的神情并不意外,口中却是另一番反应:“你确定?”

“嗯。”闻时注意力在声音上,没注意他从窗外收回目光时表情的微小变化。

“哪种绳子,傀线么?”谢问指了指闻时的手。

“不是。”

一拽就吱呀吱呀响,这种傀线给你你要?

闻时盯着他,话都到嘴边了,碍于之前莫名隐晦的氛围,他又把话咽了回去,解释道:“麻绳,那种拧成一股的。”

他实在很少能憋出这种耐心,所以声音很沉,语气干巴巴的。

对于这种毫无灵魂的解说,谢问却很有兴趣。

吱呀。

吱呀。

说话间,那声音又来了,而且异常规律,每一声的间隔都相差无几。就像是绳上吊着什么重物,左右摆荡。

谢问听了一耳朵,说:“拉拽出来的。”

闻时抿着唇忍了一下,没忍住:“你拽下试试。”

谢问笑了。

他可能干巴巴的解说没听够,还想听凶巴巴的升级版,又问道:“那这声音怎么来的?”

“应该是绕在木梁或者木杆上,绕着的东西也结实不到哪去,所以——”闻时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

因为旁边的李先生有了新的动作——

他在吱呀、吱呀的声音中慢慢抬起头,仰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头顶的位置。

闻时跟着抬起头,看到了一根长直的房梁。

麻绳、木梁、拉拽的重物,这三者联系在一起,实在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结果——李先生是吊死的。

闻时又转头看向李先生的脖子。

他穿的不是洋服西装,而是中式的长布衫,领子立着,规规矩矩地扣到了顶,刚好裹住了所有。

之前他低头用指甲划着床板,闻时只能看到他的后脖颈。现在扬起脸来,脖颈下那道深深的淤痕便很明显了。

可如果是吊死的,他怎么会是这种模样?

吊在外面淋了雨?还是吊在浴室?

但这话不能当着李先生的面说出来,至少没摸清楚他想干什么之前不能说。闻时想了想,问道:“能说话么,为什么往上看?”

李先生依然仰脸看着头顶,除了那根房梁,屋顶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可看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半拍地看向闻时。

他似乎刚意识到自己床上还有别人,瞪大了眼睛,于是水流又从他黑洞洞的眼眶里渗出来。

当——

沈家客厅的座钟忽然又敲了一下,夜半深更,突兀得叫人心惊。

李先生鬼影般的身体闪了一下,像过度曝光的老照片,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床上消失。

闻时蹙起眉,听见谢问轻声道:“好像到时间了。”

“到什么时间?”闻时回头看他。

就见他的身体轮廓也模糊了一下,似乎要跟着李先生一起消失。

“不清楚,估计是该你们醒了。”谢问说。

闻时冷冷道:“我已经醒了。”

谢问听着他的语气,不知为何想笑:“你厉害点,你例外。我说正常人估计该醒了。”

闻时不太爽。

就这么点时间,李先生连个屁都没放,够做什么?

当——

座钟又敲了一下。

谢问说:“看,已经开始催了。”

他的身影跟李先生一样越来越虚,又有细微的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还算活人。

“爱催催吧。”闻时拧着眉,一边说着,一边干脆地往李先生和谢问手腕上各套了一根傀线,然后抬手冲李先生额心敲了一下。

李先生的脑袋像个水分饱满的瓜,指节叩击上去,发出了空洞的脆响。

闻时脸都瘫了。

但这声音落下的瞬间,李先生已经沦为虚影的身体忽然清晰起来,像是本来要走了,又被人强行拖拽回来。

他嘎吱嘎吱地转着脖子,僵硬又茫然地看向闻时。

闻时冲他说:“你走不了了。”

李先生:“……”

闻时转头又要去敲谢问,被谢问抓住手指拦住了。

对方抓得随意,也没有用太多力道,却不小心成了半扣半握的状态,莫名有些亲昵。

两人都顿了一下。

过了片刻,谢问才开口:“你要把我变成傀么?”

闻时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个?”

一个半吊子会知道怎么把活物变成傀?

谢问:“书里看过。”

闻时:“书里说过这是暂时的么?”

谢问:“说过。”

闻时眸光从他逐渐虚化的身上扫过,又看向他:“所以你宁愿人没了,也不能接受暂时当一下我的傀。”

谢问静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他看着闻时的眼睛,片刻后松开手,略带无奈地说:“敲吧。”

把沈曼怡、李先生变成傀,和把谢问这样真正的活人变成傀还是有区别的。毕竟这个过程顺不顺利,一来看对方的意志力,二来看傀师能不能全然压制。

闻时目前的状态不比当年,但是压制这些后辈判官并没有什么问题。更何况谢问还是个被除名的。

但他轻叩了一下谢问的额头,却还是有些诧异。

因为他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阻碍,跟沈曼怡、李先生他们竟然相差无几。

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的,但没有时间细想。

最主要的是,还有另一个声音在捣乱——

客厅的座钟敲了四下,没能把李先生和谢问送走,当场发了疯,开始叫魂。

当当的敲击声响个不停,隔壁两间房终于有人醒了,闻时已经听到了开门声。但他更烦这个直击灵魂的撞钟声。

“等下。”他给屋里三个新收的“傀”留了一句,便开门出了房间。

沈曼怡和李先生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不敢动。但是那个姓谢的“傀”就很不听话,气定神闲地跟在了某人身后,看见某人走到客厅,拉了一根“削铁如泥”的傀线,闷头把座钟给切了。

谢问路过奶妈那间房的时候,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响。

他转眸扫看过去,就见老毛从里面探了个头出来。

一看见谢问,他愣了一下,咕哝道:“还真给睡回来了?我以为你——”

“我什么?”谢问停下步子,等着他的下文。

老毛小心翼翼地往客厅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以为你又故意走开找灵相去了。”

谢问挑了眉,未置一词。

他朝屋里掠了一眼,问道:“都醒了?”

“还没呢。”老毛摇了摇头,“睡得跟猪一样。我等他们醒,免得显得就我一人睁着眼,太突兀。”

“不会就你一个的。”谢问朝夏樵和周煦的房间抬了抬下巴,“那屋不还有一个么。”

傀在笼里最不容易昏睡、也最不容易受蛊惑,毕竟他们不是人。谢问指的显然是夏樵,但老毛是个聪明的鸟:“他醒着我就更不能醒了,这不是昭告天下我跟他一个体质么。”

谢问:“你想太多,老人觉少。”

老毛:“???”

他胸脯都鼓起来了,不过没气两秒,又想起了另一个事:“对了老板,我刚刚有几秒感觉特别不对劲。”

谢问:“怎么不对劲?”

老毛:“说不明白,上一次这么不对劲,还是您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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