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启川市早早就迎来了如帘幕一般盛大的暴雪。

冰雪堆积，常青的叶子被压在雪下，树枝不堪重负，终于断折。冷气顺着排水管流淌到地面上，所过之处结了比水管还粗的污水冰柱。

受极端天气影响，凭泠县高级中学破例取消了高三学生的早晚自习和第一节课，高一高二的人临时放假回家。再后来，高三的学生也放假了。

在喻赠光的印象里，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过这么寒的冬。有渐近线，有空调，倒也不觉得冷，但他还是坐在床上、盖着不算太薄的被子，不太想动。

他想，六夏之城仍有凛冬。

高一下学期，物理老师在课堂上问大家哪一个季节最长。同学们都说一样长。老师说再过一段时间你们就该穿短袖了，一直穿到十月……从四月中旬到十月中旬，穿短袖的时节长达六个月，六夏之城便是这么来的。一眨眼，夏又变长了，十二月也能短袖，且不太冷。

喻赠光看了看窗外，雪停了，寂静纯白，茫茫一片。他打开冰箱，取出大饺子。放假那天他买了不少速食食品，这两天都在吃，今天该换个口味了。昨天源同学送来了阿姨包的大饺子，是时候尝一尝了。

喻赠光往锅里倒水，加盐，水烧热，放入饺子。水开后再加一碗冷水继续煮，等饺子全部漂在水面上，饺皮颜色微微透明，便可捞出。在寒冷的冬天休假，起床后吃一碗家人亲手制作的饺子？家的感觉，便在于此。

吃完饭后，喻赠光有些热，便关掉了空调，把窗户拉开几厘米。

不知不觉就到休假的第三天。老师、学生都是临时收到通知的，老师没布置作业，学生没带书包，喻赠光在家里度假，闲来无事，他看完了一部上个月刚更新完的动画片，《开心超人联盟之星之力》。

52集，看完只需一天。结局似在意料之外，也似在情理之中。无论铺垫了多久，到收尾时都尽显匆忙和局促。如今已是新时代，各个行业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这部动画片不仅仅是能源核这条主线的大结局，它还有可能是整个系列的大结局，以此结尾，不够完美。

学生们在家享受轻松的假期，但郭延军却轻松不起来。学校让学生放假，却没说什么时候回校，这导致他的工作量非常大。他挨个给学生或学生家长打电话，通知到每一个人，让他们明天到学校上课。

电话打到喻赠光这里，他想难得的假日马上就要结束了。还有多久放寒假？

12月28日，今天迟到的人很多，喻赠光也是迟到者中的一员。

大雪刚化，雪水结冰，路面湿滑，很不好走，一脚下去可能会踏进雪坑，鞋子、裤腿湿透。还有一种更坏的可能：滑倒在雪地里，结结实实地摔一跤。

最滑的一段路不在校外，而在校内。教学楼一楼的瓷砖地面光滑如镜，人们在上面行走，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喻赠光一路走来，虽然稳，但是慢。

喻赠光迟到了三分钟，他坐在座位上环顾四周，还有一大半同学没到，但是同桌卢兴灿已经到了。

“你来得这么早啊。”

“我也刚到。”卢兴灿叹了口气：为了早点到校，我在路上走得飞快，没多久就摔了一跤，人没事，但衣服弄脏了。我回家换了套衣服，到学习时就不算早了，离迟到只差一点点。

12月31日，旧年见底，新年在即。这一天放学后，景引源在二（19）班门口等他，邀请他去电影院跨年。喻赠光自是喜不自胜，乐意为之。

两人分开，在夜色中重逢。

景引源穿着蓝白色的卫衣、浅灰色的长裤，走到他身边：“走吧，票已经买好了。”

喻赠光把蓝色卫衣的袖口折进袖子里：“什么电影？”

“《心灵奇旅》。我喜欢它的名字。”

“只有这一个原因？”

“嗯。”

他们沿着学校门口的路一直往前走，前些天刚下过大雪，但这几天又升温了，夜里出门，穿着长袖卫衣，哪怕不展开渐近域，也丝毫不觉寒冷。

途中，喻赠光看见了和卢兴灿来过的那家自助餐店。电影院比自助餐店更远，还得再走几百米，走到一家很大的商场，电影院就在商场的三楼。

两人抵达商场，找到电梯。出电梯的人很多，进电梯的人也多，本就不宽敞的电梯被人拥挤着填满，再也装不进一个人。

景引源看了眼电梯，掉头就走：“我们走楼梯。”

“好。”喻赠光也有走楼梯的想法，同学的提议与他不谋而合。

比起宽阔、明亮的商场，仅有一墙之隔的低矮的楼梯道阴暗、空旷，只有寥寥几人在其中走动。喻赠光和景引源快速走到三楼，推开一扇绿色的铁门进了商场。

商场一角，电影院旁边，摆了不少桌子椅子。人们坐在这里，或是闲聊，或是等候，或是吃点什么，或是仅仅只为休息……由人群牵绊着的热气使此处温度明显高于外界，人太多，座位不够用，有人蹲下，有人坐在花坛围栏上，有人走来走去，把热气带去更远的地方。

两人排队买了果茶和淀粉肠，这笔钱由喻赠光支付。他们在电影开场前吃完淀粉肠，把果茶带进影厅。

在很多年以后，喻赠光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他会惊诧地发现：电影的剧情和内涵都已模糊不清，只记得来了电影院。就如同源同学选择电影时只看名字，看完电影后我记住的也只有名字。正如她曾经所说，电影不重要。我也这么想，重要的是你和我，以及这段时光。

电影散场，新的一天刚刚来到，两人又分开。

这天中午，喻赠光又去同学家吃饭，他看到同学家多了一个烤箱、一个微波炉。

王虹予见喻赠光来了，便立即盛了一盆鱼汤端到桌上。

鱼汤色泽金黄，灿烂得像太阳底下晒的稻谷，从鱼汤中凸显出来的黑色鱼皮、白色鱼肉带着浓郁的香气，香气中似乎有甜味儿。

黄骨鱼汤，冬笋炖月牙骨，水煮基围虾，红烧肉，烤带鱼，香菇炒牛肉片，手撕包菜，依次上桌。

饭菜摆好，三人刚坐下，景引源就迫不及待地给他夹菜，并热情笑道：“来试一下我做的新菜，香菇炒牛肉。只许好评，不许差评。”

牛肉味道有点淡，香菇还不错，爽滑可口。喻赠光品味着说出：“嗯，只有好评，没有差评。”

排骨清汤透亮如水，有很多脆骨，这一点他很喜欢。

喻赠光很少买菜，他不知道“月卡骨”也被称作“脆骨”。

喻赠光注意到同学吃虾的速度非常快，不用剥壳，娴熟轻快。反观他自己，双手并用，撕开虾壳，扯断虾头，可谓很不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