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的水是倒着流的。

林墨站在竹筏上，看着破碎的月光从湖底浮上来，在触碰到水面的瞬间凝成冰晶。摆渡人蓑衣上的露珠泛着诡谲的青色，摇橹声与师父教他的“听雨诀“呼吸节奏暗合，每一声都让额间龙纹刺痛三分。

“客官要去对岸，得用特殊船资。“摆渡人忽然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他掀开斗笠，露出半张被青铜面具覆盖的脸——那面具的纹路，竟与七绝谷主画像上的战甲如出一辙。

林墨将残玉抛在船头。玉石入木三寸，刻着“燕双“二字的那面渗出鲜血，在船板上画出蜿蜒的溪流图。摆渡人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不是血，而是细小的青铜齿轮。

“原来是你...“齿轮坠入湖水的刹那，整片镜湖开始结冰，“二十年前就该死在寒潭的铸剑师。“

竹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墨足尖轻点跃至半空，却见摆渡人撕开蓑衣，胸腔里嵌着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尊微型青铜鼎。鼎身刻满借命书上的咒文，鼎耳挂着两枚银铃，正是当年七绝谷惨案中黑衣人佩戴的制式。

“叮——“

银铃轻响，林墨佩剑突然脱手，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鳞片状纹路。摆渡人抬手接剑，锈迹斑斑的剑锋遇鼎即燃，青焰中浮现出寒潭冰棺的倒影。棺中除了红衣女子，竟还躺着个与他容貌相同的少年。

“双生蛊最大的秘密，可不是借命。“摆渡人将剑插入冰面，裂纹瞬间蔓延成八卦阵图，“而是让龙凤胎在母腹中就互相吞噬。“

林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如毒蛇啃噬神经。他终于明白为何总在月圆夜梦见溺水——那不是梦，是胎中的另一个自己在消亡。额间龙纹突然暴长，化作实质的龙角刺破皮肤，鲜血滴在冰面上开出妖异的曼陀罗。

摆渡人胸腔里的青铜鼎开始轰鸣，鼎中飞出七只金翅蛊虫。蛊虫触碰到龙血曼陀罗的瞬间，冰层下浮现出巨大的青铜门。门缝中渗出的不是寒气，而是带着药香的暖雾，与师父炼药房的气息一模一样。

“进去吧，“摆渡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清越如少年，“你师父在门后等了你二十年。“

青铜门开启的刹那，林墨看见了永生难忘的景象：万千水晶瓶悬浮空中，每个瓶中浸泡着不同年龄的“自己“。从婴孩到弱冠，所有标本的额间都生着龙角。最中央的玉台上，师父正在给最新的一具“尸体“画眉，那尸体的面容正是今晨的他。

“墨儿，这是第三千六百具容器。“师父转身微笑，手中眉笔滴落的朱砂在水晶地面汇成血河，“你猜这次能撑多久？“

佩剑突然发出悲鸣，剑身鳞片逆向生长，割得林墨掌心血肉模糊。他终于读懂剑身上的纹路——那不是装饰，是历代容器临终前用血刻下的“囚“字。

师父脚下的血河突然沸腾，升起七十二根青铜柱。每根柱上都拴着铁链，锁着与红衣女子相貌相同的女子。她们同时抬头，脖颈处浮现凤翎纹路，齐声呢喃：“哥哥，你来得太迟了。“

林墨的龙角应声断裂，剧痛中他看见真相：所谓双生蛊，是用龙凤胎炼制不死药。当年母亲怀的本是双生子，师父剖腹取胎，将女胎炼成蛊虫封入红衣女子体内，男胎则被制成不断轮回重生的药人。

“你每死一次，龙气就精纯一分。“师父抬手轻挥，三千水晶瓶同时炸裂，“现在这副身躯，终于够格承接初代谷主的...“

剑光劈开血河。

林墨握着逆鳞而生的断剑，任由剑锋割裂手掌。染血的龙鳞倒竖如刃，将青铜柱斩成碎片。锁链崩断的刹那，所有“红衣女子“化作流光涌入他体内，额间凤翎纹路与龙角伤口完美契合。

“原来逆鳞不是缺陷，“林墨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是你们刻意掩盖的真相。“

师父的虚影开始消散，炼药房景象如褪色水墨。林墨在崩塌的幻境中坠落，手中紧攥着半枚凤翎——那是最后一道流光所化，翎羽根部刻着微小的“燕双“二字。

冰层碎裂声惊醒了他。摆渡人胸腔的青铜鼎已然冷却，镜湖对岸桃花盛开如血，树下站着个怀抱青铜剑的红衣女子。她转身的刹那，林墨看见她额间凤翎与自己龙角伤痕组成完整的图腾。

“寒潭...“女子开口便是三重回声，“该去结束这场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