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每逢想起太公那句让我当场愣了半晌的话，我就不由得感慨：

这老头，居然还知道艾斯爱慕！

开玩笑的，老头说的当然是字面意思，而当时我的震惊点在于，为什么太公会让我享受挨打？难道老糊涂了？

太公却并没有多说。

“会背诗吗？”

我惊讶于太公突兀提出的这个问题，因为他老人家从来不关注我的学习，虽然我成绩一直蛮好，但他最多也就看着卷子上的分数点点头，并不说什么。

“会。”我点头。

“那就好，我给你背一段东西，你跟着我念。”

“好。”

“公孙冲脉胃心胸。”

“公孙冲脉胃……等等，这是什么？绕口令吗？公孙是什么？冲脉又是什么？它们跟胃又有什么关系？”

“别插嘴，跟着我念。”

头上挨了老头一个爆栗的我只能一个字一个字跟着太公念下去：“公孙冲脉胃心胸。”

“内关阴维下总同。”

“内关阴维下总同。”

“行了，到此为止。”太公点了点头：“你背一遍。”

“公孙冲脉胃心胸，内关阴维下总同。”我背得很流利。

“好，现在，气沉丹田。”

“气沉丹田？啥叫丹田？”

太公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喏，我们常说的丹田，一般说的就是脐下三指这个位置，当然了，你是小孩子，跟大人的丹田位置肯定不一样，你就这样，深呼吸，然后试着把气往下沉，尽量压一压，然后就集中在这一块上，哪块感觉热乎乎的了，那这块就是丹田。”

“我试试。”闻言，我饶有兴致地开始深呼吸：“哈……嗯……确实……感觉这里，有点热.……”

“哟，小崽子可以啊，这么快摸到窍门了？”

太公本来已然上扬的嘴角在我的下一句话中戛然而止：“这……怎么越来越热呢太公，就像捂了个电热饼似的……”

“以老头子我的经验，你小子八成是……”

“……嗯？”

“岔气了……”

“……”

次日，顶着黑眼圈的我来到学校，刚进教室，就看见我的课桌里被塞满了各种垃圾。

不用想我就知道是谁干的，但我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在第一节下课后径直来到周琦面前。

周琦正和几个拥趸一起斗橡皮（一个古早的游戏，把两块橡皮用一只手指翻动，谁的橡皮压住对方的，那就算赢了，可以拿走对方的橡皮。），看见我过来，几个人都面露轻蔑。

“哟，又来干什么？皮痒了？”

“没有。”我露出无辜的笑容：“就是想给周哥你表演个节目。”

“什么节目？”几个人哄笑起来。

下一秒，我直接就地一躺，把脑袋一抱，两腿一夹护住裆部，屈膝弓背侧躺在地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话就已经从嘴里蹦出来了。

“这学上不对啊，我是嘛也没学会。”

“学会了操你妈啊，我是专和你妈睡。”

“警察来找我，我吓了一哆嗦。”

“连滚是又带爬，我爬进了耗子窝。”

“耗子见了我，大声叫大哥。”

“它说大哥，大哥，你长的真不错。”

“不比周胖子脸上麻子是一个接一个。”

当拳脚终于落到我身上时，在疼痛之余，我却不由得乐了出来。

因为我发现周琦居然足足愣了快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扑上来揍我。

当然了，不仅如此，我还发现，当我试着按太公教我的办法，心里想着把憋的一口丹田之气逐渐向着被他称为气舍的后腰之下的位置移动，继而逐渐向下之后，周琦的拳脚打在身上虽然依旧颇为疼痛，但我的脑子并没有随着挨打沦为一摊浆糊，相反，我的脑子相当清醒，而且疼痛似乎也并不那么难以忍受了，这让我感到很惊喜。

上课铃声的响起终结了我的体验，周琦等人骂骂咧咧的走向教室，我拍拍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还是有些被打痛了的筋骨，便哼着歌走回教室。

这节课恰好又是杨老师的课，坦诚来说，她的课是上的很不错的，但昨天她那张胖脸上浮现出的对我显而易见的冷漠和无视让我对她心生厌恶。

我真正对杨老师释然是因为在若干年以后才知道原来杨老师和她老公是各玩各的——她老公是某银行某分行副行长，平时热衷于勾搭下属，她则热衷于把自己的工资和依赖名师身份得来的补课收入都拿去供门前大桥下会游过一群的那些玩意。所以后来每当身边有人满怀感慨的怀念自己纯真的校园和学生时代时，我都嗤之以鼻，纯真？去他妈的吧，其实我们中有大部分人都无耻下流好色贪婪空虚滥情自私自利愚蠢恶毒冷漠无情，剩下的小部分人则装作一副好好读书的样子，一跟他们谈到游戏恋爱他们就搞得一副自己发育程度仅仅只到胚胎的模样，然后百般试图证明自己和这两者毫无关系，其实暗地里可能游戏熬夜打夜夜看毛片，他们是虚伪的。就比如这位杨老师，明明可能头天晚上还在会所里搂着男模左亲右亲，可在我六年级时，我却亲眼看到已经不教我们的她在一棵树下指着其他班一对关系亲密的男生女生痛斥：这么小就乱搞男女关系，你们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后来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对事物的认知是有两套平行标准的，比如我认识的一个正在初中当老师的人，此公成天在学校里跟学生苦口婆心宣讲少看恋爱剧少看言情小说，在适当的年龄要做该做的事。可实际上他初二的时候就已然失去了处男之身。

每当想到此处，我都哑然失笑，世界真奇妙。

我本来预备在下课之后继续挨打，结果我被叫去了办公室，杨老师声色俱厉地质问我：“为什么要辱骂你的同学？周琦同学之前跟你发生了矛盾不假，可这件事你们两边都有问题，现在你单方面辱骂他和他的家人，这是你作为一名佩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应该做的吗？”

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淤青：“老师，周琦打我的事情您怎么只字不提呢？”

“你骂人家家人，人家打你，你们两边都有问题，老师现在问的是，你为什么要骂他的家人？”

我哑然失笑。

果然，太公说的是对的。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对着杨老师那张胖脸，气沉丹田，随后字正腔圆地说出了六个字：

“杨瑜，我操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