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点啦！咱们两个人吃三个菜足够了！”钟灵毓阻止盛铭绪豪横的做派。

“三个就够了吗？”盛铭绪不解，他出来吃饭一贯想吃什么就点了，第一次和钟灵毓一起吃，他更想把好吃的都摆在她面前。

“咱们就两个人点那么多做什么？须知一丝一饭当思来之不易~”钟灵毓晃着脑袋学父亲掉书袋。

小姑娘做什么都很可爱~盛铭绪见她坚持，便只多要了一碗银耳莲子汤给她，“知道你吃不下多少饭菜的，你坐着喝甜汤陪我吃就行！”

钟灵毓欣然同意。

等菜上来，盛铭绪先夹了一块白汁鮰鱼给钟灵毓，这才开始自己吃，一筷鲜嫩的鱼肉送进嘴里，眉头微皱。

“怎么了？不好吃？”钟灵毓说着也吃了一口，很好吃呀！

盛铭绪苦着脸，“是我没有味觉了...”舌头和口腔又麻又酸，“这么好吃的菜，在我嘴里味同嚼蜡，真可惜！”

那杯开水把人家舌头都烫麻木了！钟灵毓内疚地把自己的银耳汤捧到他面前，“要不你吃这个吧？”

“没事，你自己吃！”盛铭绪把汤碗又放回去，勺子塞进姑娘手里，“我填饱肚子就行！”说着就大口扒饭，一副饿得不行的模样。

钟灵毓看着青年大口进食的模样，一点都不顾及什么教养礼仪，心湖微漾，一种奇怪的饱胀感在胃部发酵，可是好奇怪，她还没吃什么东西呀！

“这个你帮我尝尝，味道应该很不错！”盛铭绪夹了一筷子茭白肉丝到钟灵毓面前的菜碟里，见小姑娘只发呆不动手，有点迟疑地问她：“你怎么不吃？是不是...”是不是嫌我没用公筷？

伸向筷筒的手在看到小姑娘三口两口吃光了他夹的菜时又缩回来，若无其事的问她：“味道怎么样？”

“嗯嗯不错！茭白脆韧鲜甜，肉丝香嫩，火候很好！”钟灵毓点评道，盛铭绪就着她的评价吃了一大口，嘴里塞满了食物不说话就靠点头来表达附和。

钟灵毓看着他，嘴角不自觉漾出甜甜的微笑，见他吃得急，又倒了一杯茶想递给他，不过这次她长了个心眼，还是自己先尝尝吧！

茶汤不算热烫，是正好能入口的温度，钟灵毓给青年倒了满满一杯茶放在他手边，满脸邀功地看着他，大眼睛眨巴着好像能说话。

盛铭绪接收到了她的讯号，咽下嘴里的食物就饮尽了这杯茶，夸张地呼出一口气，见状小姑娘十分有满足感地低头喝自己的银耳莲子羹。

真是单纯的小姑娘！盛铭绪觉得好笑，但心情着实愉悦，像鼓起的帆，呼呼地吹着雀跃的风！

盛铭绪饿是真的饿，饭菜吃得干干净净，靠在椅背上犯懒不想动弹。钟灵毓还是第一次见人能吃这么多，一开始看稀奇，到最后就担心盛铭绪会不会吃撑了。

她捧着下巴看他，“你那次做了二十个小时的手术结束后吃了多少呀？”

盛铭绪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先吃了三个三明治，然后倒头就睡，睡了一整天才醒，醒过来又开始吃吃吃。”

三明治是什么钟灵毓在报刊上看到过，两片面包夹着肉片和菜叶子！一个三明治有男人的巴掌大，她看一眼盛铭绪的手，嗯，修长好看！三个这么大的三明治她估计能吃三顿！

“咱们出去走走吧，你吃太多了，不动会肚子疼！”钟灵毓忍不住提议道，这人也太能吃了！

盛铭绪正愁找不到理由继续霸占住她的时间呢，小姑娘乖乖巧巧送上来，他十分爽快地答应，催小二结账的模样都显出急切来。

出门来正撞上明晃晃的大太阳，盛铭绪手搭帘语气不爽，“这天气，一会儿阴一会儿雨，现在又出大太阳了！”

“夏天嘛！”钟灵毓学他的样子，两个人手搭着额头视线撞到了一起，不约而同笑出声。

“你站这儿等我一下！”盛铭绪丢下一句话，大步朝斜对面的大柳树走去，那里有个挑担的货郎，担子旁是满筐的荷花、荷叶和莲蓬。

盛铭绪在摊子前站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束粉白色的荷花和几朵莲蓬，还有一片带着茎的大荷叶。

“这里也没看到卖遮阳伞的，就用这个凑合一下吧？”他举着荷叶的茎递过去。

钟灵毓双手接过，十分新奇的摆弄这把“遮阳伞”，翠绿的荷叶带着清新的香气，舒展的叶片能将她大半边身子笼罩其中，“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来，花儿给你，莲蓬我来剥。”盛铭绪将荷花塞进姑娘怀里，退开一步去看：粉雕玉琢的甜美姑娘，素净的裙衫打扮，青碧荷叶，粉白菡萏，真真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小仙女。

钟灵毓极少这样被异性直观地打量，有点不自在地抱紧怀里的花束。盛铭绪赞赏地点头，十分真诚地夸她：“很好看！”

她也抿唇笑，心情逐渐雀跃起来。

这样的心情直到盛铭绪将她送到家后又离开也未曾低落下去。

她捧着抱了一下午的荷花急匆匆地叫小喜帮她找一个大的金鱼缸来，要装满清水。她将已经有些干枯的枝茎剪去，只留花朵飘在鱼缸上，又朝花瓣上泼了些水。

水珠滴滴晶莹透亮，与清隽雅致的花朵辉映着夏日的璀璨流光。

托腮看花的姑娘不经意地失了神。

——

盛铭绪是海外留学回来的名校毕业生，熟知目前世界最一流的医学理念。手术刀使得不说出神入化，也算技术精湛，是梧县医院里数得着的青年才俊。院长十分看好这个年轻人，所以分给他的宿舍条件也很好。

临河的二层西洋小楼，盛铭绪住在最宽敞且光线充足的小套间，带一个小小的盥洗室，不用去挤公共卫生间。

盛铭绪正在收拾钟灵毓今天送来的行李。不由感叹，虽然想彻底和家里分隔开，可这些“离家出走”前置办的东西真的省了他好多事！一下子多出来两套西装、四件衬衫和领带，还有真丝睡衣、皮鞋、袖扣、墨镜之类的东西，还有一瓶才开封没用几次的古龙水。

最后竟然从西装口袋里找到了一沓厚厚的纸币，正是他回国后兑换的，还没来得及花就忙着逃命了。

这钱是花还是不花呢？盛铭绪考虑了一秒钟，他在家里也是做了一个月正经事的，照理说该给工资，这些钱就当抵了他的工资吧！

最后，他还在箱子底找到了一张写满字的纸，看了开头，他想起来这是那日下午他一个人的时候突发奇想记录的东西。

那时刚听说丛束轩有了工作聘书，而他还对未来毫无目标，想着家里资源丰富，完全可以借助盛家的力量开一间制药厂！除了供给各个医院，还能为前线战场提供急需的药品！

他简单草拟了一份计划书，没想再见到时，他已经成了一名医生。

“也挺好的，虽然难当大任，但也算学以致用嘛！”盛铭绪自我安慰，随意地将纸塞进了书桌抽屉。

屋里闷热，盛铭绪推开临河的那扇窗，窗外水波潺潺，静谧清幽。星点火光倒映在小河里，碎波涌金。一股卷着水汽的微风吹进屋里，清凉舒爽。

月亮就挂在窗棂上头，既圆且亮！盛铭绪忽然就有了赏月的文艺心思，他以前并没有关注过，原来月亮的光芒也能如此明亮、清澈。

可惜肚子里洋墨水比老墨汁子多，搜肠刮肚了半天和月亮有关的诗词都是叹离别感怀、思乡思亲的，略显悲凉，不大吉利。

手不由自主摸出了那朵小小的珠花，想起丛束轩离开时说的那番话，不由笑出声。

“缘分这不就又有了吗？”

他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这一番际遇，一而再的不期而遇，让他不由期待，那个名叫缘分的东西！

这种期待，在第二日中午他从手术室回到诊室后迸发为外露的惊喜。

“咦~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在这儿等多久了？”

钟灵毓坐在诊室门口的一排木质长椅上，看见他小小的松了一口气，“你真够忙的！我下次来得带点报纸什么的来看，干坐着等也太无聊了！”

盛铭绪赶紧掏出钥匙开门，开锁后就把钥匙拔下来递给她，“你拿着，下次来找我直接开门进来，别坐在外面等。”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很多，别碰上有传染病的！”到底没舍得说别来医院找他这种话。

钟灵毓不肯要，“我拿了你工作怎么办？”

“我就说给一个很重要的人了，让后勤再给我一把备用的！”盛铭绪不由分说把钥匙塞进她手里，牵着她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接着翻箱倒柜找新的杯子要给她倒杯水。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等多久了，渴不渴、饿不饿？

钟灵毓不大自在，扭捏道：“你怎么能这么跟人家说，我才不是...”

盛铭绪捧着茶杯放到她面前，俊朗的脸上带着笑容，星目闪光，荡漾着无限深意。那神情钟灵毓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能看得人心跳砰砰。

“我不是你很重要的人。”小姑娘觉得他这么说不对，会让人误会的。

“为什么不是？”盛铭绪一手撑在办公桌上，一手插在裤袋里，微弯着腰垂眼看她，把小姑娘完完全全笼罩在自己的视线范围。

“重要的人是亲人爱人和知心的朋友，我...我一个都不是。”钟灵毓挪开视线不看他。

“你忘了我是离家出走的？家里人估计也放弃我了；我读书的时候朋友虽然多，但是和丛哥最合得来，可他现在也不在这里了。我在这个梧县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只有你还来找我玩，陪我一起吃饭...”盛铭绪十分低落地蹲在她面前，这下得仰视小姑娘了，眨巴着眼睛，钟灵毓竟然瞧出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心不由就软了下来，能一起吃饭一起玩，而且他们聊得来，勉强能算是好朋友了！“那行吧，钥匙我就收下了，我会常来看你的！”

盛铭绪忍不住侧过头露出大大的笑容，转过来面对钟灵毓又是另一幅嘴脸，“你今天怎么没去听评弹？找我有事吗？”

“听来听去都差不多，我都会唱了！”钟灵毓摆摆手，自从薇薇去了尚海，她连一起玩的人都没了，整个人憋闷的不行。“我是想着，因为那杯开水，你最近吃饭都要没滋没味的，我来陪你吃饭，请你吃梧县的特色风味，直到你好了为止！算是我给你赔罪了。”

盛铭绪看着她没有言语，钟灵毓瞪圆了眼睛，“你不说话是不乐意吗？那我走了哦！”

盛铭绪赶紧拦住她，“你真着急，我什么话都没说呢你就认为我不乐意了？真冤枉我！”他抬手看了下手表，“我只是在想还有什么工作没做完，得交待一声才能走！”

说到工作，钟灵毓立即乖乖坐定，“那你先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你等我半个小时，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盛铭绪大步走到书架前找了本小说放到她面前，“看会儿书，想想中午要吃什么。”

“知道了，你快去吧！”钟灵毓捧着书朝他挥挥手，半点不带留恋。

盛铭绪喜滋滋地离开，心里想着，哪有为止那一天啊！

有茶有书，等待的时间就好打发了。钟灵毓很快就看入了迷，直到有人敲门。

这么快就好了？钟灵毓开开心心地去开门，“你不是说要半个小时吗？这么...”快？

门外是昨天有着一面之缘的小护士，小护士手上提着三层的饭缸子，见门开了正要送上去，见并不是盛铭绪本人，两人都有些诧异。

“你好！咱们昨天见过一面，就在楼梯那儿！对了，我叫钟灵毓！”钟灵毓笑着打招呼，让开位置好让人进门。

“你，你好。”小护士看上去是个寡言少语的，她把饭缸放在盛铭绪办公桌上低着头就要离开，钟灵毓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等下好告诉盛医生你给他送了午饭！”

“不，不用了，盛医生知道的。”小护士丢下这句话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钟灵毓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狐疑地关上门。

“医院这不是管饭呢吗？那盛大哥还要叫我出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