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费马的使者看起来真的很急。

他此前应该一次也没见过帕西，所以在帕西带着身边的薇妮赶来的时候，他像是掏出了一张画像比对一番，才急忙的对帕西行礼。

“总督阁下，我叫费马，我带来了大领主的诏令，请您，呃……”

他虽然说话的语速非常快，但是咬字清晰，确实是个很合格的使者。

费马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用眼神瞄了几下帕西身旁的几人，在暗示帕西他接下来要讲的东西相当机密。

“好。”

帕西通过两次三番和维达的接触，其实已经大概懂了一些贵族之间的潜规则。使者费马的这个眼神，并不是真的让帕西必须和自己单独谈话，他还没那种资格。

他只是让帕西自己决定，谁能听到机密而已。

眼看着帕西说了“好”以后，拉着自己走到了已经修成的城墙边，没有任何要赶走薇妮和伊莱的意思，使者也不再深究，利索的将藏在他上衣内衬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他抖搂了两下，展开后是一张雪白的布帛——

这种玩意不同于民间的粗麻，是正儿八经的贵重物品，一般只有非常正式且重要的信息，才会用布帛来书写和传达。

“格拉姆斯总督帕西·乔拉尔，系帝国德努仑大领主麾下子爵，正神教廷圣骑士团骑士，现在听令！”

展开手中布帛，宣读上面文字的使者费马，立刻就换上了严肃认真的面孔。

作为当初跟着维达一块来到法尔科姆的正经家臣，只有他才能有资格做这种代表维达，给属臣宣读诏令的工作。

“诏令？”

帕西听到费马使者的话，心里一颤，然后规规矩矩的行礼，表示对那份帛书的郑重。

他很清楚自己作为被维达一手提拔的总督，不光得享受权利，还要承担义务。

而其中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一项义务，就是他必须接受维达这个“直系领导”的诏令。

换句话说，在帝国的官僚体系被教廷砍断了手脚后，以前原始的属臣与封地规则再次兴盛。帕西可以把皇帝说的话当屁放了，但是必须得重视维达的每条诏令。

可是……得有什么事，才会让维达对自己下诏令啊？

帕西想不到，所以缄默不语。

而很快，等使者费马念到下一句，帕西就知道了：

“维达·库珀以德努仑大领主的名义，命令格拉姆斯总督帕西·乔拉尔，即刻发兵前往帝都亚雷西亚！”

“大领主口谕：‘皇帝新丧，事情紧急，必须尽快掌控局面’！”

……

帕西坐在刚建好不久的领主府里，身旁围着神甫昆特·亚欣、伊莱、尤利安还有两位魔女。

那张也是维达无偿赠送的大桌子前，几人都盯着摊开的帛书沉默。

之前传达消息的使者费马，早就已经返程复命了。他留下了这封还有很多内容不方便念出来的帛书，似乎就是维达有意让帕西好好参详一番。

当然，参详归参详，当着使者的面，帕西得无条件的答应封君的命令才行。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格拉姆斯即将迎来一次不能避免的出兵。

只是这次出兵的目的，不再是保卫家园，也不再是救援贵人，而变成了直扑雷克西亚帝国二百多年的心脏——帝都亚雷西亚！

“皇帝驾崩，新皇还没有继位，在这个时间点上我们接到的命令，其实只是教廷中枢斗争的余波而已。”

“我知道你没法拒绝维达，但是我们必须要明白，格拉姆斯的战争潜力，还远远不到彻底释放的时候！”

老神甫沉吟许久，还是先开口了。

他有点不确定，维达专门送上这份将冈铎二世“遇害”的过程，事无巨细呈现出来的帛书，是否是因为维达在拐弯抹角的让他来提出些计策。

只是“皇帝死了”这件事太大了，导致老神甫现在也没工夫计较这些。

他给帕西着重的提醒的第一点，就是“格拉姆斯可以作为属臣听从调遣，但是绝对不能作为先锋惹人注目”。

“之前纪念会的事情已经很张扬了，我们需要时间发展。”

老神甫说完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帕西的反应。

因为透露了自己曾经和魔女的关系，帕西经过考量，已经告诉了老神甫有关薇妮和帕蒂娜的事情，老神甫很清楚格拉姆斯的神异之处。

那些注定要爆仓的粮食，那些能轻松斩断钢铁的材料，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在两三年的时间里，把格拉姆斯变成帝国内极强的势力。

他对格拉姆斯最大的顾虑，从来都是时间而已！

而恰恰，死的很不应景的冈铎二世，似乎打算狠狠的压缩一下格拉姆斯的时间——

布帛上说的很清楚：

现在的帝都亚雷西亚，因为冈铎二世突然遭遇袭击，并且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就驾崩，已经乱成了一团。

皇室之中没有有分量的人站出来主持局面，而最关心这件事教廷，却已经早早的分成了两派。圣骑士亚当的一派支持侧立皇长子继位，教宗亚伯拉罕的一派坚决要侧立皇次子。

维达·库珀说自己作为库珀家族的人，但是并不偏向任何一派，也无意于分食其中的利益，他出兵只是想要阻止这场眼见越闹越大的内乱而已。

说白了，就是“提刀上洛，痛陈利害”的翻版。

无非维达想要表达的重点是“痛陈利害”，让多方势力在他主动出兵的协调下，共同认可一个真正有利于国家的结局罢了。

当然，这也只是他说的而已……

“为什么遇害？谁干的？用什么办法？”

帕西手指敲击着桌面，连着问出了三个没有人知道答案的问题。

很明显，现在权倾帝国的教廷方面，似乎有意在淡化这方面的事情，让每个人的视角都专注于怎么分割皇帝死后的红利。

这很离谱，但是很教廷。

看伊莱的反应就知道了：他在帕西问出这些问题之后，差点没绷住笑。

“现在的教廷哪会有人在乎这些？”

“现在是选皇的阶段，谁落后就要死掉！”

他虽然以前只是教廷内地位最低的“凡人骑兵”，甚至没法进入圣骑士团，但是对于教廷一向的做派却很清楚。

信徒虔诚祈祷的时候，教廷不必出现，但是有利可图的时候，教廷不容缺席！

很难想象，在一百年前的约翰逊王朝时期，教廷也曾是传统意义上救苦救难的“公益组织”来着……

“首先，我没有理由拒绝封君的调遣。”

帕西眼见着讨论了很久，众人心里都已经有了谱，深吸一口气，开始做决定性发言。

他先是强调了一遍，今天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可能拒绝使者费马宣读的诏令，然后马上把戏谑教廷的话头扯了回来，拉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

“其次，维达的为人我大概有些了解。”

“我倒是觉得他想要天真的罔顾自己的身份，做个居中的调停者，大概率就是出自真心。”

“他真的很爱自己的祖国。”

说到这，帕西还专门环视了一圈。

他能看出自己这句话受到了伊莱与尤利安的共鸣——他们俩人曾经也是个热血青年来着。

至于不置可否的老神甫嘛……他似乎并不看好帛书中维达的“拳拳真心”。

反倒是一脸懵逼的帕蒂娜和毫无所谓的薇妮最平静，因为在魔女的观念里，偌大的雷克西亚帝国，远远不及渺小的格拉姆斯有归属感。

在帕西心中，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对这个已经乱起来的帝国，有几分真正的感情。

就算他融合了两份记忆与情感，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最关切还是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当初要建立一片世外桃源的理想，早就成为了帕西最大的追求。

虽然这样的心态推而广之，也会让帕西当初非常严肃的和维达争吵“怎么把领地治理好”的问题，可面对一个似乎是真正爱国者的封君，帕西心里还是犯嘀咕——

维达说除了帕西，他还召集了多戈蒙的子爵，就是为了让教廷中枢的那群人感受到压力。

如此声势浩大，而且反应寻思，看得出自家老舅确实很积极。

可是结合上“冈铎二世亡故”与“教廷内纷争不断”的信息，帕西总感觉这一幕在记忆里似曾相识……

“董太师当初也算是爱国者吧？”

“你要是中途变心了，我不就成李傕和郭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