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略的状态比我想象的还要镇定，面对那个自己亲手杀害并且埋葬的男人，他还有种特别的从容感。

“是你杀的我？”

伏秦满脸的汗水，问着修略的时候还用力将自己的衣服从胸口扯开，硬是将那个大伤口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我真是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就之前的情况而言，没错，是我杀的你。不过我那叫正当防卫，所以你就算去报案警察也不会受理的。怎么了？想找我要什么好处？”

修略一边说着，一边给大叔涂着药。

不得不说的是，身为一个重伤病患，我觉得大叔也是蛮可怜的。伤口涂药基本上和撒盐的痛感一致，但任凭大叔怎么鬼哭狼嚎，修略那边都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的，悠哉悠哉的和伏秦谈话，丝毫不在意大叔的生死。

“我希望跟你们一起去抓那个埋在我身边的兄弟。”

伏秦说着拍了拍自己半裸的胸脯，我在一旁清咳了一声，他这才抖了抖身子唯唯诺诺的穿上了衣服。

“为什么？”

修略忌惮的瞧了伏秦一眼问道。

“这事我也不好说，反正是为了一个女人。我看你们也打不过那人，还不如带我一个帮手，我也是王家的人，绝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听到伏秦那么说，一直在一旁被修略折磨的大叔嘴里哼唧了几声，推开了修略的手。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伏秦，你可以叫我……呃，还是算了吧。”

我扭头偷笑了一声。这嘴上没把门的又想让别人叫他爸爸了，这下吃瘪了吧？

大叔沉默了半晌，嘴里轻嘘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但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又能帮我们做什么？”

我看见伏秦的眼珠骨碌一转，他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没多久，他便又开口说道：“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他，顺便一提，那边那个小美女可以帮你们杀了他。是不是两全其美，妙不可言啊？”

修略扫了一眼我，我轻微的点了点头。

伏秦那人虽然嘴上轻佻，做事看上去也是要多不靠谱就有多不靠谱。但是，他的确有那本事找人，而他说的话，也大多都是实话。

后来我们一起行动的时候，我渐渐就明白了。他之所以跟着我们一起，一是因为他还不想死，跟在我们这群想要惩奸除恶的人民标榜身边，他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杀死；二则是……他想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人活一回，总是要明明白白的，伏秦上次走的大概太匆忙，有的事都没有办清楚。所以上天才给他这第二次重来的机会，让他把自己的办办牢靠了。

但这……只是伏秦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只有那混在我们之中的卜命师苏圣扬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招棋落错，步步错。

答应了让伏秦入伙之后，这家伙整个人都飘上了天，房里明明只有五个人，却被他唠的仿佛有五十个人一般吵闹。

“圣扬老兄，你的本事不小嘛。你是怎么知道那里会有异物出世的？难道你是那传说中的……”

苏圣扬喉间微动，整个背都紧张了起来。之前是那个大叔阴阳怪气的，现在又来一个死而复生的家伙！师父啊师父，这下山历练怎么就那么难呢？我好想回去啊……

“你怎么离开鬼谷的？”

那边两人吵吵闹闹，我们这边也没消停，修略问了我一些关于鬼谷的事情之后，我也顺口问了他们的事。

原来在他们刚离开黄泉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天上的异象。只是大叔一开始估算错了地方，这才又遇到了苏圣扬。只是去对了地方之后，他们俩人怎么也愿跟我说他们身上的伤，不是含糊不清的敷衍着我，就是问我别的事情转移话题。

他们好像……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复活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能把你们伤成这样？”

我问。

“来头不算小，但也没大到赔进大叔的一条胳膊。”

大叔摇了摇头，瞧了几眼修略，轻叹了口气。

那么明显的暗示，我自然很快就明白了。修略曾经也说过，那无名墓一个葬的是自己的第一任老师，而另一个则是用性命救了他的小姑娘。

要不是那时候动了情，走了神。估计修略和大叔也不至于伤成这样，但是……我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那头聊得风生水起的伏秦，这家伙也是刚复活的，昨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很好的适应自己的身体，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些生硬。而且，他还受到那具尸体胸口的伤的影响。那一个人，难道就会好？

我刚想开口问。

“啪嗒，啪哒，啪嗒。”

苏圣扬的口袋里突然掉出了三个浑圆的东西，我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被苏圣扬一把抓了起来，迅速的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家伙也怪。

我向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无私的人。一个人做任何一件事总有自己的目地和想法，尤其像这样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的事更是！

苏圣扬，他绝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我那么想着，也耐不住心里的疑惑，刚伸手抓向苏圣扬的插在口袋里的手，就被一根银针打断了！

“咻！”

我迅速的抽回了手，眼看着那根软绵绵的银针插进了坚固的墙壁里。

怎么可能！

我双眼发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要是刚才，我没有把手抽回来，要是刚才我……我……

我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墙壁。就算是房子可能是有点豆腐渣工程，但这好歹也是一堵能挡住风雨的墙，一根针直直的深陷进墙壁里，这怎么可能！？

“师妹！不得无理！”

苏圣扬的一吼，让我回过了神。房门被打开了，站在风雨里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娇小身影。

她绑着双马尾，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我，眼里散发着一股不符合她外表的杀意。

爷爷的日记里说过：人在江湖走，眼里难免会带上几分戾气。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股戾气，竟不分年龄，不辨男女。

“师兄，她不是人！她刚才想要害你！我都看见了！你不信……”她腾腾腾跑到了我的身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抽出小刀就在我的手臂上猛地一划，“你看！她根本不……”

“啪！”

“师兄？”

苏圣扬突然甩了小女孩一耳光，从她那惊异的眼神来看，我猜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我轻呵了一口寒气，瞧了瞧自己的手臂。被划开的伤口没有流血，只是隐隐作痛。我知道，这就是鬼的命运，哪怕飞灰湮灭，在人的眼里，我们根本没有一丝的感觉。而他们也因此可以对我们为所欲为。

因为鬼，生来就是恶的。

“向人道歉。”

我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后来僵持了半天，苏圣扬毕恭毕敬的向我道歉了。但对我来说，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只是……

“苏圣扬，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直白的问道。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是卜命师。此次的事，说起来，也是由我引起的。要不是撩动了王婆子的念想，复活之术不会复活错人，而这世上的命数也不会突然产生那么大的变故。这事，都是我的错。”

苏圣扬这话说的我一愣一愣的。

卜命师这事我倒是知道，在看了爷爷的日记之后，我才想起来，以前爷爷的身边的确有个看上去没多大的叔叔，爷爷一直让我叫他大伯。那人身上总是带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就像是古代的钱币，不大点的龟甲，或者是银针黄符什么的。

那时候我还小，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只当是玩具，总喜欢拿在手里把玩。

爷爷的日记我还没有看完，直到现在我都还认为卜命师这种职业和平时那种摆着人脸画掐指算命运的江湖骗子差不多。

“你说什么王婆子？！是不是王家那个长老，竺奴？”

伏秦突然跳了起来，他使劲抓着苏圣扬的胳膊，语气急切。

竺奴？那是谁？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虽说那时候修略带着我去了王家集会的地方，可因为我的身份缘故，我被关在小葫芦里。别说外界的声音吵吵嚷嚷的让我分辨不清，待在那葫芦里，我只觉得浑身气力都被抽散了一般，连动弹都费劲。自然也就没太注意外面的事。

“是的。她的命里会意外复活，然后杀了一名男子之后，身负重伤最后死在自己的立下的术之中。只是按命数算，她复活的对象是不会出错的。要不是我……”

苏圣扬低下头，脸上满是愧疚。

“什么男子？！你给我说清楚！”

伏秦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我看他有些失去理智了，刚想要拦一下却被大叔一手紧紧抓住了。

“那是你的父亲。伏秦，他死了。”

大叔低沉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不！那是不可能的！老头子他，老头子他才回来，我才看到他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我不信！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