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辅国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李林甫设了一个这么恶毒的局。当初他为了避嫌，自己干的时候不好下手，等寿王接手了，他就加紧铺排，草蛇灰线，伏线千里，都在这儿等着呢。这种用心险恶的对手，如何能用君子之法应对？”

赵楚宾听得云里雾里：“那你想如何？”

李辅国咬牙道：“他把殿下往死里整，那我们也得把他往死里弄。朝堂上斗不倒，那就私下来。我豢养了一批杀手，都是扛得住事的，不如就派出去。”

赵楚宾还没说话，李亨已经吓得眼皮乱跳，颤声道：“什……什么？你要刺杀李林甫？”

赵楚宾知道李辅国因为年轻时的遭遇，手段歹毒，因此并没有李亨这么吃惊，只是愁眉紧锁道：“哪有你想的这么容易？李林甫树敌良多，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多了去了，他自己也知道，因此身边守卫紧密。听说晋国公府附近总有刺客出没，一年也不知道要应对多少次暗杀。”

李辅国坚持道：“我与某个江湖大派有交往，可以先给予重金，再许以日后高官厚禄。以他们的身手，击破李林甫身边防御不在话下。擒贼先擒王，李林甫一死，宰执集团自然作鸟兽散，殿下最大的威胁也就可以解除了。”

赵楚宾追问道：“那如果失败了呢？”

李辅国道：“若不能取他狗命，重伤他也是好的，起码让宰执集团也伤伤元气。”

赵楚宾摇头道：“李林甫不死，终究没甚大用。而且若刺激了他，说不好疯狂反扑，到时朝廷动荡，连累清流，得不偿失。”

见赵楚宾也退缩了，李辅国急了，忙道：“我还有一计，杀不了他，我们可以留下某个东西，不明指东宫，却暗涉少阳，让他心有所惧，最起码知道我们有杀他的本事，让他以后行事多少存点顾忌。”

李亨吓得双手乱摇道：“不好不好，我都这样子了，再让陛下知道，还敢刺杀当朝宰相，那不更坐实了东宫逆乱的指告？”

李辅国道：“现在少阳院被打击得元气大伤，人人都觉得殿下只能忍气吞声，任是谁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反而是好时机，只要陛下没拿到实证，便无虞。”

赵楚宾听懂了李辅国的意思，这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谋略。

东宫如今在风头浪尖，被摧残得奄奄一息，此时李林甫若出事，不管是李隆基，还是群臣，都不会想到少阳院敢于在这个时候出手。

而只要李隆基不信，那么李林甫再气急败坏，也是风险可控的。

最重要的是，要让李林甫那边明白东宫有反击的能力，这才能真的为李亨争取到喘息的机会，否则一浪高过一浪，纵有百般本领，也得窝囊死在这锦绣门庭中。

赵楚宾问道：“你能确保成功吗？至少能伤到他吗？”

见向来端方有礼的赵楚宾都被说动了，李亨急得整个人都坐了起来：“兹事体大，兹事体大，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看还是隐忍的好。”

李辅国看着李亨那懦弱无能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随即看向赵楚宾没有说话。

赵楚宾忽然朝李亨跪了下去，李亨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赵楚宾正色道：“臣启奏太子殿下，当今东宫已面临危机，若不自救，则败亡已定。从来成大事者不择手段，自唐建国以来，未闻夺大位者无血光披身，无猩红染手。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臣赞同刺杀之计，若能成功，树倒猢狲散，大局可稳，若能重伤，也可重挫对方气焰，为我等寻得东山再起之机。”

赵楚宾作为东宫侍读，日常见太子不需要行跪拜大礼。

赵楚宾作为明经科出身，自然对这些规矩烂熟于心，此时却偏偏作出这等举止，就是为了提醒李亨，他不是普通的皇子，而是将来的皇帝，江山总有一天要属于他。

作为皇帝，除了治理天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住龙位，保住自己的社稷江山。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必须杀伐果断，有所抉择。

李亨身子一僵，怔怔地不知如何作答。

见此情状，李辅国也跪了下去，道：“殿下，如今不是我们不肯平和，是对方不饶不休。这一次，一夜之间，拔尽我们的羽翼，若再忍气吞声，下次刀就直接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李亨身子颤抖了一下，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跪着的神情坚毅的两人，忽然明白过来，虽然内心依旧恐惧，但已经是不得不答应了。

李亨重新靠回软垫上，两眼无神地看着上方，许久吁出一口气，道：“你们去罢。”

李辅国明白，这是李亨终于点头了。

他隐晦地看了赵楚宾一眼，随即抽身匆匆离去。

就在东宫鸡飞狗跳的时候，李林甫已经顺利地跟吐蕃使团签订了和约。

使团一刻都不想在这混乱的长安城久呆，签完便提出了要启程归国。

作为接待正使的李亨被勒令不得出少阳院，于是便只有接待副使的李瑁代表朝廷去欢送。

而吐蕃使团的副使早在金蟾异状的时候就见识了李瑁的手段，鸿胪寺一案被他这么一折腾，更是对他又惧又怕，能少说话则少说话，避免又被抓住马脚。

副使不说话，自然需要一个说话的人，以免冷场，这个重任就当仁不让地落在了苏拉泽身上。

苏拉泽见到李瑁就没好气，不得不强打精神虚与委蛇，指望着早点告别，远离这个丧门星。

没想到李瑁兴致极高，嘱咐城门专门搭了一个彩带扎成的棚子，里面摆好了美酒杯盏，敬酒是敬了一轮又一轮，没个停歇。

副使扛不住了，只好出面道：“寿王美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时候不早，我们该上路了，否则误了时日，怕赞普怪罪。”

李瑁笑意盈盈，热情挽留道：“陛下专程与我交代了，说这次贵使团来长安，发生这么一件所有人都不想见到的事情，实属遗憾，为表歉意，让我务必尽心送别，不能让贵使团觉得大唐有怠慢之处。”

他的笑容看在副使眼里，就像笑里藏刀，绵里藏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