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沉寂的房间，钱逸重新拿回了主动权。

此刻他需要的是消化刚刚庞大的信息量。

钱家惨案，背后牵连到了几乎所有人，提前为计划铺垫的齐王刘策、后续联合各大世家的刘景珩，或者是再深挖下去必然会发现的其余家族，指望一个个复仇，已经是近乎不可能。

或是为了保全家族，或是为了从中成为新权贵，他们都是被拿捏的对象。

钱逸这时想要的，是加速王朝毁灭，他想要毁灭这一切。

成事的关键，最后还是落在了一开始就消失的钱家，他们是如何将人安插至宫里而逃过大清洗的？钱逸又该如何将岳承的控制权重新夺回？

双眼睁开，钱逸起身，拍了拍文肃之的肩膀，示意两人外面说话。

“这是...”

“已经是第二次了”

钱逸在前带路，文肃之跟在身后，两人再次来到了小祠堂前的台阶处。

“你一直在利用我保护文家”

面对钱逸的指控，文肃之经过半晌沉默

“是”

钱逸知晓自己的身份，早在进宫计划开始之前。

齐王来到文家寻求帮助时，身边仆人就已向钱逸递上齐王手书。

“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回顾从前，钱逸很难说自己是快乐或是不快乐。

身为宗家，又是家主之子，钱逸在整个家族中地位很高，但不同于即将继承家主之位的嫡子，也就是大哥文祺然，钱逸很少在外走动，也很少和同龄人攀谈。

“你要当好哥哥的幕僚，在家中好好读书，将来有你磨练的时候”

这是家族对钱逸的期望，当然，背后是文肃之的意思。

不管小时候的钱逸如何发脾气，除了元旦外还是很少能有出门的机会，他只能与家奴在院子中嬉笑打闹，还好有母亲安抚。

母亲来自早已依附于文家的尹家，在钱逸眼中，她似乎永远不会发脾气，钱逸和母亲共读了一天又一天，母亲详细为自己解释典故，自己读书累了趴在母亲背后，都是他小时为数不多珍贵的回忆。

可惜在七岁时母亲就离他而去，钱逸从此变得更加孤僻。

拿到齐王书信后，钱逸偷偷联系到了他，当天就得知了自己的身份——钱家遗孤。

他恨，自己竟是被仇人养大。

所以当齐王像钱逸抛出交易时，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必要之时斩杀文肃之、提前接管文家私兵，换钱家昭雪与从龙之功。

后一条对钱逸相对容易，文家私兵均由曾参军的家奴组成，时不时会在院中操练一二，这样的人员构成，文家私兵每个人都与钱逸有羁绊。

而答应亲自斩杀文肃之，到最后他也没能做到。

因为他脑海中时不时会浮现文肃之与母亲相互依偎的画面。

现在，知晓了计划会如何发生的钱逸，更加无法下定决心让文肃之死。

钱逸打破沉默“当时的钱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钱仲遭百官弹劾之事，弹劾原因就是钱仲里通代国”

“一旦包围网形成，钱家死路已定”

文肃之将头朝向钱逸，看着他的双眼说到

“文家也是被裹挟着参与，我的选择很少”

“明明已经将钱家屠戮干净，为何要留下我？”

文肃之坐在台阶上，继续正视着钱逸

“四大世家的起源你知道吗”

“知道，就是你告诉我的”

“事实证明，流星滑落砸入大地的坑中，并不止是四枚玉佩，是五枚”

“你的意思是钱家一直保留着另一块？”

“没错，直到钱家将灭之日，钱仲以你之血浇开了最后一枚玉佩”

文肃之叹了口气“他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计划会有其他世家参与”

“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正是因为我去了，他最后的计划才得以真正实施”

钱逸一脸不解“最后的计划？”

“他没有明确告诉我计划，但提到了你会在未来起到重要作用，他用玉佩作为保命符，换了你的一条命”

“在那样的条件下把你带回来不容易，事实证明保密也没有成功”

钱逸迈步踏上台阶，坐在文肃之上一级。

“叛乱呢？仅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吗”

“当然，不过世家当时不像现在一般衰弱，他们必须拿出明确的证据”

“拿出的证据是什么？”

“刘策为计划开了个头，随后半个月内并无风吹草动，直到刘景珩手下抓住了伪装成商贩的代国探子，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代国皇子写给钱仲的信件”

“钱家掌管羽林军，半只脚又踏入财政，污蔑之事常有发生”

“可我方也有派往代国的探子，从他们冒风险截取到的信件中，能发现寄给钱仲之信，不论是字迹还是印章，都能对的上代国皇子”

钱逸摇了摇头，站起身说到

“刘策在大殿之上公开指责刘景珩叛国，理由就是内通代国”

“想想也是”

“信件对照成功后，先帝私下召见了我，希望我带人铲除钱家，苏伯安身居卫尉，有掌控军队之实，可他却不愿动手除掉钱家”

钱逸下了一级台阶，居高临下看着文肃之

“毕竟你哥哥亲自杀死了女儿，文家之忠诚可见一斑”

文肃之不敢回应钱逸的目光，无奈笑了笑“文家为生存居然至此”

“先皇提到，信件中除了提到钱家，也有我文家之事，虽是几笔带过，但恐经不起细查”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魏家插手吏曹之事，文家自断一臂勉强苟活”

“够了”钱逸收回望向文肃之的目光，望向旁边的小池塘。

“钱家怎会提前这么久在禁军中安插暗线？”

文肃之也从台阶上站起“如此说来禁军中确有钱家之人？”

“难道你并不确定？”

“我只是不知他是否会在大殿中出现”

“钱仲是钱家百年来遇见的第一位精明家主，但他行事还是过于冷酷”

钱逸冷笑一声“有杀死亲生女儿冷酷吗”

“他所做只是也无异于杀死”

“钱家所设暗线均是自小便被逐出家族的孩子，他们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儿，在各个官职能爬到多高也全凭自己”

“即便在家主之位，刚刚提出计划时他也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阻力，直到他将自己的第一子奉献了出去”

钱逸神色复杂，文肃之对钱仲的评价让他无法反驳。

“当然，年轻时做出的决定多半也让他感到后悔”

“老来得子后他也变成了愿意给孩子保命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