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这时候的她已经成为了名为亚人种生存区的寰首大人。

她那近百年的人生毫无参考价值，对于亚人种的未来她没有那双如同鹰般的眼睛。

她并非独特，她像是旧日刻意留下的种子，像是世界留给人们唯一的丰碑与警示牌。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身体里流淌的会是黑血，也从没想过这近两百年，她所度过的人生皆是折磨。

呓语一刻不停在她的耳边响起，它们像是繁琐皱节的经文，不断的折磨着她那仅剩下的理智。

她的无能导致了，亚人种这七十年来的屈辱与无能，无数次的危机她只保留了风骨，与她那强硬的态度。

她从不懂变通，从不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理，无数次的灾难都需要无数的亚人挺身而出。

同样的为了坚守她内心的那点骨节，无数亚人种用生命换来了金钱，而她回馈的是妻离子散，是重复的再一次度过那荒凉的，毫无意义的人生。

“无数的妻离子散，无数的痛苦，他们的一生的，他们后辈的痛苦就因为你一句话而被彻底抹除了吗？”黑豹大声怒吼。

他完全不认可娜娜莉·苏宁的理论，什么叫为了未来，为了延续，为了希望?

那凭什么现在的亚人，过去的亚人就要付出屈辱与血的代价呢？

这样虚无缥缈的一句话，怎么可以抹除他们所受到的伤害呢？

那绿叶芽一样的孩子呢？他们受到的痛苦呢？也该一笔勾销吗？

“这是什么狗屁的道理!”

我看着黑豹紧握着的拳头，和一边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的卫清。

作为副队的卫清，对于开拓帝国大大小小的各种地方，各个重要的人都有了解，更何况是亚人种生存区呢？

他太了解这里了，以至于现在黑豹说的这些他都毫不见怪。

这些就是事实，但那又怎样呢？改变?

还是什么？即使你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你该怎么纠正呢？

这个世界活着的人不配为死去的人赎罪。因为再怎么改变，死者不会开口说话，生者也得不到救赎。

只有忽视，只有视而不见，只有逃亡，才能淡化内心的那些纠缠，那些执念。

“我……”苏宁知道自己理亏。

她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吗？承认了代表什么？绿叶芽杀死那一家人没有错，这一切都是你……是你娜娜莉·苏宁犯下的过错，是你苏宁给予给绿叶芽的痛苦。

是你!

这只是睚眦必报，这只是你娜娜莉·苏宁应有的报应。

可这，她能接受吗？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以后，这位斯卡森·门卡利达不去报复整个亚人种生存区，只是为了让落穗的登台变成亚人种的保护伞。

这是投资，她不相信这位斯卡森的疯子，会放下自己的仇恨在自己的仇人面前选择夹着尾巴，好好做人。

她不相信。

可现在在她眼前的这位斯卡森·门卡利达呢？

她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是疲惫，是困苦。

像是一圈圈黑色棉线捆成的毛球，看不清最里面的到底包裹的是什么样的东西，或者说，是怎样的怪物。

“你还想要反驳什么？”

“绿叶芽的母亲，罗福斯·萝拉丝芙死在了娜娜莉家族风俗店的包间里，她的父亲洛夫特·安杰列，死在了斯卡森工业区的流水线。”

“那一年，她才两岁!”

“两岁!她姑姑一家，在跟娜娜莉瓜分了洛夫特·安杰列先生的抚恤金后，将绿叶芽抛弃，那是春天反寒的四月。”

黑豹在为绿叶芽做着辩解，可这真的能让绿叶芽无罪吗？

“西伯利亚最后一轮冷风在亚人种生存区肆虐的日子!”

“她的小姑，将她连带着她母亲留给她最后的一层被褥，一起……”黑豹气急，此时的他真像是一只黑豹。

“一起丢到了冰冷的河床，那时候河边的血才有要化的痕迹。”

“两岁，她死定了!我不知道那时候的你的在做什么？我不知道那时候的娜娜莉在做什么？”

“她本就应该心怀仇恨，她本该杀死的人是你!”

黑豹声嘶力竭，他那张小麦色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那是愤怒，那是嘶吼。

时刻他的无能，也是属于他的勇敢。

“闭嘴。”冷声传来，那声音的主人默默的站在了门口，她冷眼注视着黑豹，那双碧色的眼睛，冷的吓人。

黑豹颤抖着回头，他想辩解着什么，可是看到那双碧色的眼眶，她说不出话来。

“可是凭什么!”黑豹他想说点什么，却又被绿叶芽一个冷眼打断。

她说，“那一家子人是我杀的。”

她那张青涩的脸似乎变了个模样，冷淡的像是一头食草木的驯鹿。

“我不需要你为我开脱或是辩解，或者说是其他。”

“我记得我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一切的问题我自己来承担就好。”

她看向我，那双碧色的眼睛里总算是有了点情绪。

是歉意，或者说是永别。

“对不起，三少爷，我骗了您。但也不完全是，我确确实实见到了我的家人，但同样的我也杀死了他们。”

“娜娜莉·苏宁小姐，我最想杀死的人是你。”

她说的平静，说的冷淡，她发话语像是带着杀意袭向苏宁。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失败者最后的狠话，是她落败事实前最后的，一点挣扎。

即使毫无作用。

也该表明自己的骨气。

“我自愿承受我该有的刑罚。”绿叶芽说的坦然，我也看在眼里。

说到底我只是对眼前的这个女孩有一点好感，长的十分青涩，可那张青涩的脸上总能给人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表情。

比如现在，她那张坦荡而又平静的脸上，这些情绪一起雕刻在她的脸上。

像是狂风与暴雨一同袭来，而没有带伞的女孩在漫漫的长路中，肆意的狂奔。

即使前方什么都没有，即使停下来得到的是一场严重的感冒发烧。

那么，她也毫不后悔。

这样的女孩，让人心疼，同样的她也博得了我的好感，如果今天她不说出这番话，也许黑豹，卫清，我就将她保了下来。

可这些话一说出口，反倒是没有人能改变她的绝境。

人在做一件关于自己人生与未来的大事时，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人必须有自己的觉悟。

就像是瑞康，在她试图复国的那一刻起，在她想让封建的帝制卷土重来时，她的结局要么是封建的帝制结束英格拉姆最后的历史，要么被已经绝望的英格拉姆人民送上代表正义与公正的断头台!

人必须有自己的觉悟，必须知道后果，必须在这一切到来时，坦然的面对这一切。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我，他们都在等我的开口，只要我愿意，放弃自己的脸面把绿叶芽救起来，没有人会说我的不好。

娜娜莉·苏宁不会说，净组的人也不会说，斯卡森的传统就是护犊子。

可今天呢？

在我亲眼看到断头台上那被薇莉泽沦用黑伐砍下头颅，坦然面对生与死的瑞康的那一刻起。

我就知道，人必须为自己的人生买单。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么……”我的话语还未结束，就被人打断。

净组的人不会打断主人的发言，这是刻在他们脑门里的戒训。

“等等!”

躲在门口一言不发的娜娜莉·落穗开口了，她不知道苏宁很多地方都做的不对吗？

她知道。

她不知道整个亚人种生存区因为苏宁的一己偏见，而陷入了深深的泥沼吗？

她知道。

可她该怎么反驳呢？

绿叶芽固然可悲，她的复仇也无可厚非。杀死她父亲的人是西伯利亚工业区里那些铁血的蒸汽怪物，杀死她母亲的是科洛西斯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

可真的是他们吗？

也许，她自己就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