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庭院很简陋，不过三间回廊相连的房屋，有点像是叶槐家。

但中间摆着的是一张石制棋桌而非枣树，桌上撑着个大伞，桌旁有有个鱼池，池中锦鲤三三两两。

三间房屋外围满植翠竹，郁郁青青。

一片祥和、安宁，如果忽略那血腥味的话…

但这怎么可能忽略啊！

“孩子，在等什么？过来啊。”

温太医在回廊中疑惑地转头看向停住少年发问。

好消息是，他要去的房间不是满是血腥味的那间房。

但叶槐还是有点紧张，万一是那个屋子宰的尸体塞满了，换个屋子装呢？

少年会这样想，不仅是因为前阵子衙门确实抓住了个想突破想疯了的杀人狂医，也是因为他又突然想起来刚刚打晕的那个黑衣人。

她好像隐隐说了什么话？

“这怎么能困住…？”

叶槐警惕性瞬间拉到了极点。

这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毕竟这会儿怀中狐狸的生死就全系于他的决定，小心点总没错。

“温大夫，我们这是去治病吗？还有这门怎么关了。”

叶槐指了指身后小门。

“再无客人来访，何不关门？且老夫空手医治虽不是不可，但若有针械药物凭借自是事半功倍。”

温太医迷惑了，进屋关门不是天经地义吗，他有点不明白叶槐为什么问出这句话，但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原因。

“你是怕用了药物收费更贵？放心，此次为义诊，分文不取。”

老太医很快为这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并为此有些感概。

人间疾苦比他想象的悲惨多了，日后他得多多去义诊才是。

“不…温大夫，问题是…我没说是我治病呀。”

叶槐尴尬地挠了挠头，又发现一处不对劲。

他貌似从一开始也没说过是他治病，难道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伤？

“你这后生，莫不是已伤神府，回光返照之象？你身上气血如此衰微，且还在不断流失，怎不是你需医治？”

老人说完似是不放心，催动双手碧绿真气探查向少年。

叶槐没来得及躲，因为他此刻并未运转真气。

一番简单探查。

“咦？你胸口那个瘤倒是奇特，你的精元竟在通过它流失…”

温太医似乎一下子陷入了思索。

血炼弩？不，血炼弩不会这样流失精元…

而叶槐则是怔住了。

瘤？

老太医当是把怀中楚轻雨错认为瘤了，就算医家真气不能透视，只能体察气血流通的话，也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吧，两个物体认成一个？

而自己的精元在流失…不是因为伤情的原因吗？

“老夫知道了，你定是中了南疆巫蛊！好生歹毒，竟忍心对一贫寒后生下手，老夫定要上报陛下，抓住此人！”

老太医突然了然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气愤。

南疆那些蛊师或者说巫医和他们中原医家向来不对付，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丧病心狂，为了打击他们医家不择手段。

叶槐：“……”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真相，或者说犹豫着以什么办法告知能让老太医治疗狐狸。

“那个…温大夫，若不是我，是我妹妹治病呢？”

“竟还祸害了更多人？！不行，待医治完你们，老夫定要禀报陛下，速速捉拿！”

温太医神情更气愤了，真不知道多少人已遭祸祸殃，此等蛊人果真丧尽天良。

“不…”

见叶槐还在犹豫。

“放心，你妹妹治病也分文不取。”

老太医说完就要上前拉起叶槐走，似是怕他担心费用问题不愿治疗自己。

“不，等等，温大夫，我是说，如果…”叶槐看了眼眼前瘦小老人，犹豫地开口：“如果…我妹妹是妖呢？”

气氛一静，老太医的手停在空中。

但很快。

“老夫曾许过宏愿，但愿世间无疾，万物灵生，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

老人斩钉截铁开口，拍了拍少年肩膀，试图给对方下定心丸。

怪不得对方这般，当今确实是多事之秋，由于狐王袭击状元导致封城，妖与人的关系隐隐破裂，许多归化大周的妖也被人人喊打，

而很多医家为了保持口碑便不收治妖，这也导致了些无辜的妖得不到救治而死。

叶槐听了这话，心中刚升起喜悦，再一听老太医的后言却又如坠冰窟。

“只要并非袭击状元郎之妖，医治你们并不违背国法，官家也不会因此降罪于我，且他人在乎口碑老夫又不在乎。”

叶槐：“……”

好嘛，定心丸没下成，起反作用了。

楚轻雨就是那妖，这上哪说理去，还有希望吗？

老太医见少年突然呆住，还以为对方是太感动了而不敢相信，了然点了点头。

在百姓眼里也许是个很大的名节牺牲，可他身为御医，绝无需扬名之理，这不过可有可无之物。

老人突然直接拉起呆住少年胳膊：“来，跟我走。”

廊外，细雨近停，阳光明媚。

廊中，少年的心却渐渐坚寒如冰。

叶槐看着身旁精干瘦小老人。

感受拂面穿堂风，他有点苦涩。

好姐姐啊，你为何要来大周杀人呢，现在让一个御医为救杀人者而触犯国法，丢掉一生的荣华富贵，这，可能吗？

问题的答案，他也不知道，但叶槐觉得，如果是受到胁迫而迫不得已医治，老人家应该不会被问罪吧？

少年悄悄拔出了剑，他已然别无他法，尽管老人修为似乎十分精纯，自己很可能也打不过，但不试一试又怎知？

“对不起，温大夫，他日，我定当报偿。”

也不知还有没有他日的少年不断在内心说服自己，如果有丝毫可能，他并不想对一个身怀大善之心的医者动手。

二人一狐前行中，已快至屋内。

“你气血怎的又波动至极，那蛊…”

温太医话音未落。

狐妖七品技-影身！

叶槐袖中剑飞速飞出，极快地斩向老人脖颈，动如魅影。

出乎意料的，没有想象中的闪躲，或者真气防御。

剑，很轻松地架在了老人身上。

医家，不擅打斗。

一老一少短暂错愕后都恢复了平静。

雨已经完全停了。

午时的阳光暖暖洒在门口的二人身上。

“你是还担心诊费…”

老太医皱起了眉，话未说完。

叶槐从怀中小心取出来一只粉红小狐狸。

二人尴尬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