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观音难近, 如来难度(4.5k)
第14章 观音难近, 如来难度(4.5k)
了结此桩因果,李修安继续东行,待进入大唐腹地后,李修安踏路看道,半云半雾。
一方面李修安想了解现在的大唐风土人情。
另一方面,他在山中修行久矣,虽远离尘世喧嚣,却也脱离人气太久。
在进入岐州,凤翔之地时,李修安恰逢碰到一伙山贼正在打劫一支商队。
既是遇见,自然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商旅众人感激涕零,力邀同行,李修安欣然同意。
到了长安城外,商队诚心邀请李修安与他们一起前往长安,以便好生招待李修安,报答他的大义。
李修安远眺了一眼长安城的大门,说实话,他确实很想目睹下大唐长安的风采。
但李修安又想起了镇元子的叮嘱,最终婉拒。
红尘万丈,最易迷人眼。
流连繁华之地,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尘轮,很容易就会荒废修行,还是正事要紧。
道别商队后,李修安继续东行了七百里,眼看洛阳抵达在即,李修安掐诀换了副清癯面容,依旧作游方道人打扮。
日落西山。
走在山径小路的李修安迎面碰到了个樵夫。
那樵夫嘴里哼着山歌,只管走路,以致于背后的绳子松了,掉下一捆柴火,不曾发现。
李修安捡起地上的柴火,追上樵夫,把那捆柴还给了他。
樵夫这才回过神,连连道谢。
李修安指了指前方问道:“敢问老人家,前面的方向可是去往那东都城(洛阳)?”
樵夫一脸惊讶的看着李修安:“道长莫非要去那东都?”
李修安点头。
但樵夫却连摆手奉劝李修安道:“前方百里路程多山路,确是我大唐佛兴之地东都的去路,但老朽劝你换条路吧,最好走水路过去。”
“哦?为何?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李修安不禁好奇。
樵夫压低了声音:“一看就知道道长你是外地来的,我听人说啊,洛阳城外山上,尤其是那白云山,近年来闹怪闹邪,甭管你是路过赶路,还是砍柴打猎,进了那山,保你有去无回。”
听到这话,李修安也是惊讶不已。
“闹邪?莫不是深山中藏着什么妖孽?”李修安问道。
说实话,像大唐洛阳这种烟火鼎盛、大兴之地,竟有妖孽明目张胆的害人吃人,李修安是不太信的。
一来这在佑圣真君也就是荡魔天尊的管辖范围内。
二来,现在的大唐尤其是长安城是真有高人坐阵的,比如说魏征、袁守诚之类的。
樵夫摇头:“这又有谁能说得清,不过那地方发生的怪事太多,比如山上终日不散的浓雾、各种稀奇古怪的鸟群蛇兽,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道长你若真想去东都,我劝你还是改道吧。”
李修安点头道谢。
樵夫又看了眼渐渐西沉的日头,想了想道:“这太阳落山,天也快黑了,道长可有住处?”
李修安摇头:“贫道已习惯风餐露宿,不碍事。”
樵夫心直口快好心道:“这怎么行,道长有所不知,不说前头那里闹邪,就说这附近也时常有大虫花猫豺狼等猛兽出没,实非安全之地,如若道长不嫌老朽家徒四壁,倒也可以去老朽那里借宿一晚。”
李修安再次道谢,随樵夫前往他家。
樵夫很健谈,一路边走边谈,李修安偶尔回复两句,大多时候在聆听。
依樵夫之言,他本姓白,年轻的时候也曾住在东都洛河北坊。
本来还有一块地,后来被大老爷们给夺走了,他只能租那些老爷们田庄里面的地来种,哪知这收成越来越差,赋税却越来越高。
辛辛苦苦起早贪黑,这一年的收成大半都用来抵税了,有一年他实在是交不上税,只能把那三间破瓦房给卖了,从此成了无家之人,只得离开东都。
樵夫还说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妻子,下葬的时候连个棺材板都没有,只能草席裹尸。
李修安听了,不禁感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古百姓最苦。
不知不觉间,走了十几里路,出了山,整个视野都开阔了起来。
樵夫指着前头一户人家道:“前方便是老朽家。”
李修安顺着所指方向看了一眼,这是个小村子,大约十几户人家,无一例外都是土坯茅草房。
在樵夫的带领下,李修安来到了樵夫家的门外。
三间茅草屋连在一起,外面再围个篱笆墙,这便是这个村子十几户人家基本的户型。
樵夫站在自家门前愣了好久,因为他发现自家破旧的大门补上了一块新板子。
这板子鲜红亮眼,上面还有几个大字。
樵夫不认识字,于是问李修安上面写了什么。
李修安看了一眼,这四个大字为:“大雄宝殿。”
李修安把这四个字告诉了樵夫,并且告诉他这好像是寺庙里的一块匾。
樵夫听完疑惑了几秒,而后朝着院内破口大骂:“牛二,你个兔崽子,你又跑哪干了什么坏事?俺问你这玩意你从哪弄来的,今天要是不说清楚,俺打断你的狗腿!”
这时,一个光着膀子的年轻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他很清瘦,以致于两边的肋骨清晰可见。
李修安大致能猜到,这个牛二是他儿子,从洛阳逃亡出去的人大多都改名换姓了。
牛二笑脸呵呵的开了门,连忙辩解:“爹,这是俺捡的咧。”
“放屁,你还想骗你爹呢,道长都告诉俺了,这明明是人家庙里的牌匾,你说是不是从哪偷的?”
说话间,樵夫放下了柴火,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粗棍子,作势欲打。
这下牛二也急眼了,大喊冤枉,连忙把这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原来前几月,恰逢夏秋多雨季节,有段时间,豪雨连连,河堤水位暴涨。
终有一日,河提崩溃,大水涌至东都,冲毁了十多座大庙小庙。
前几日,有人在河流下游无意间摸到了一块金疙瘩,又有说是金镯子的,又有人摸到了一尊金佛。
消息传了开来后,大河下游蜂拥而至大批打捞人。
牛二听到消息后,仗着水性好也忍不住跑去了。
只不过他运气差亦或者来晚了,啥值钱东西都没捞着,只摸到一尊石像和一块埋在泥沙里没人要的牌匾。
听到牛二解释后,樵夫还是有些气不过,不过因道长在,不好发作,他警告牛二,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多干点正事。
“让道长见笑了,还请道长进屋里坐!”
樵夫热情邀请道长进屋,而后又板着脸让牛二赶紧去做饭。
牛二缩着头撒脚丫子跑进了厨房,拎出一只野鸡,拔毛,开膛刨肚。
“请道长尝尝咱们本地的野味,嘿嘿!”
樵夫却道:“这位是长居深山的道长,你也不问别人能不能开荤。”
见此,李修安道:“无妨!”
道士倒没有说要明确禁荤,只不过不吃三荤五厌,当然也不吃有灵之物。
至于产生的这点浊气,影响也不大,念几句《清静经》即可消除。
牛二一边利索的处理着猎物,嘿嘿道:“我就说嘛,道长可不像那些虚伪的和尚,嘴里....”
“休得胡说,做你的饭!”樵夫很头疼,深怕自己这个儿子有一天祸从嘴出。
李修安正要低头踏入屋子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樵夫不解的问道:“道长怎么了?“
“这门槛....”
听到这话,樵夫也把目光放在了门槛上,很快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于是樵夫弯下腰,把这块硕大平整的石坎搬了过来,猛然发现这门槛竟然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尊石像。
李修安仔细一看,也是微感吃惊,竟然还是哪个菩萨的石像。
这下樵夫火气涮的就上来了,拿起一根竹条就抽在了牛二的后背上。
牛二吃痛猛地跳了起来,一脸委屈道:“爹,你怎么的又打我?”
樵夫怒骂:“俺把你个现世报,你怎敢把菩萨的石像当门槛?怎么的不怕遭报应?”
牛二摸着后背不服气道:“爹啊,这有什么,俗语说拜神拜佛不如拜父母,求佛求神不如求己。“
“怕那些东西作甚,再说了这天上的佛啊菩萨什么的都是闭眼黑,咱不说别的,就说前几月的洛阳大水,这西天的佛啊菩萨啥的真要开眼,怎么会让那大水冲了自己的寺庙?再说了那些大老爷们一个个的张嘴闭嘴谈佛,那暗地里干的都是些糟心的勾当,也没见西天的那些老爷们管管他们。”
“那西天的佛张口闭口渡苍生渡这渡那的,怎么不先渡一下他们自己,还有人们口口相谈的,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又有谁见过呢。”
“什么普渡众生,什么大慈大悲,要我看啊,那如来自己都难渡,观音更是难近。”
牛二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这是因为心中积怨已深。
他曾经跑去东都,给在建的寺庙打磨柱子为生。
这些寺庙背后的主子个个都不是东西,伙食差,还克扣工钱,期间还死了很多人,他心中早就对这些佛啊寺庙什么的颇有怨言。
李修安佩服他很敢说,这些话至少现在的李修安是说不出来的。
镇元子在平时的教导中,也一直告诫他们:“口开清气散,舌动是非生。”
见牛二越说越来劲,樵夫生气的又打了下,不过这次有防备的牛二躲过了。
最后,他只好听从老爹的,把那座石像搬走了,扔的远远的。
牛二在处理食材洗菜,准备生火做饭,樵夫在院子里劈柴。
唯独李修安一人清闲,颇觉过意不去。
于是李修安趁樵夫抱柴火过来的时候,主动接过斧头,帮忙劈柴。
樵夫道:“道长是客人,老朽怎好让您做这些粗活?”
李修安撸起袖子道:“无妨,岂有白吃白喝之理,况且此类杂活自在山中常做,有什么要紧。”
李修安把木头固定在桩子,一斧下去劈成两半,复又叠起劈成四爿。
樵夫见李修安动作利索,知他所言非客套话,遂不再推脱,但他自己也闲不下来,又去打理院子里的菜园。
见李修安身段放的低,也很好说话,牛二便与李修安闲聊了起来。
他问李修安为何要去东都?李修安如实回答道:“解决出家前的因果。”
牛二不懂什么因果,理解成了探亲一类的。
牛二毕竟在东都(洛阳)待过一段时间,他告诉李修安别听别人说什么东都繁华还在长安之上。
并非如此也,如果是那些大老爷们、皇亲贵胄,那东都便是人间天堂,东方极乐之地。
但如果是穷人,那便恰恰相反。
他还打趣道,如果道长是佛门中人,打个好的名号,找个好庙,到了东都必然吃喝不愁。
李修安问他认不认识东都李家,以及所谓的镜湖先生。
听到这话,牛二吃了一惊,手中的活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你说的那个李家可是那个洛阳第一名家李家?你看的亲戚莫不是他们?”
李修安道:“非也,我并非他们亲戚!”
牛二点头,深以为然,想想也不可能。
说到这洛阳李家,牛二语气中表现出来的情感复杂而又矛盾。
一方面痛斥李家奢靡成风,另一方面又表现出无比的向往之情。
李修安从中读出了羡慕嫉妒恨。
当然那些东西大多也是他听别人说的,他虽然去过东都,但根本没机会亲眼所见。
天色逐渐昏暗,锅里传来了饭菜的香味,远处的乌鸦发出凄凉的哇哇叫声。
走出厨房的牛二看了一眼天空,揉了揉眼,一脸不可思议。
“爹,道长,你们看天上!”牛二指着天空道。
李修安和樵夫遂出门抬头观天。
黄昏下,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好似一大片移动的乌桥。
但眼尖的李修安发现,这是鸟群,准确的说是两队鸟群,麻雀在前,喜鹊在后,正奋力往东飞行。
有鸟群路过,在四周山多的平野之区,其实并不奇怪。
而真正奇怪而又诡异的是,这群鸟儿竟出奇的沉默,这可是最喜鸣叫的麻雀和喜鹊。
而且迁移的时间似乎也不对劲,李修安还看到有别家的小孩望着鸟群,举手拿起了弹弓,后半的鸟群受到惊吓,队形都乱了,竟还是无一只鸟儿发声。
啪!
一只白鹊从空中笔直掉了下来,落在了牛家菜园。
白鹊不停的扑腾着翅膀,想要重新振翅翱翔,却又做不到。
见此,李修安走了过去,一把拎起白鹊。
李修安看了眼,发现是翅膀受伤了,于是带着白鹊回到小屋,掏出小瓶,把药敷在了扑腾不停的白鹊翅膀上。
而后又吹了口清气,李修安这才放手,白鹊奇迹般的飞了起来。
这只白鹊似乎很通人性,在院子上盘旋了三圈才加速飞去。
李修安看着离去的白鹊,却嘶了一声。
“怎么了道长?”樵夫问道。
李修安眉头紧皱意味深长道:“贫道刚刚检查了下,这只鹊儿竟没有舌头。”
“无舌的鹊儿?”牛二也很好奇。
李修安点头:“对,我猜不止这只鹊儿没有舌头,刚刚那群鹊儿都是无舌之鹊,故这群鸟儿路过此地才沉默无声。”
“无舌鹊?呀,这不正好对上了白云山上那怪邪之说,它们莫不是飞去那白云山的。”樵夫忽的反应了过来,此刻内心发憷。
“白云山吗?”李修安回想着刚刚那只白鹊,张口无声,但它那水灵的眼睛里似乎有说不完的悲痛。
李修安想了想,他打算明日前往那白云山看看,一探究竟。
他有种感觉,那里似乎有说不尽的故事,而不仅仅是简单的闹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