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橘空蝉的电话终于通了。

林千树听到她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您，您好。”

林千树挥手拦下一辆出租，打开车门，钻进去，橘空蝉的声音再度响起。

“您好？听得到吗？”

“听得到。”林千树说。

这次，换橘空蝉沉默了。

林千树向司机说了地址——足立区西新井【未来】公寓，随即靠在座椅上，轻轻吐了口气。

“橘学姐，你为什么退部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欸？”

“原来你在听啊。”

“……嗯。”

“是因为我和千夏的缘故吗？”

“不是！”

这次，橘空蝉回应的特别快。

“那就好。”

“……”

林千树没有说话，他觉得橘空蝉正在思考怎么和他对话。

这时他又觉得手机是个好用的工具了。

不只是因为可以随时联系一个地址都不知道的橘空蝉，还因为她听力不好，手机的免提可以将人轻微的声音放大到她能听清的程度，她的呼吸也像是在耳边一样。

还有，电话里听不出美丑。

如果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活在固定的房间，电话是唯一可以与外界交流的方式，那么美丑就不再有意义，人的声音反倒决定了受欢迎的程度。

说不定橘学姐就会喜欢这样的世界呢。

因为她的声音很甜。

林千树再度陷入漫无目的的想象，直到橘空蝉微颤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我……父亲大人，他，生病了……”

“生病了？”

林千树皱紧眉头。

昨天他见过橘九郎一面，对方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有病。

不过，仅凭声音和脸色很难判断一个人是否健康。

就像林千树上辈子一样，看起来很正常，但谁又知道他随时有可能停止心跳呢。

他担忧的是：橘九郎到底生了什么病，竟然要橘空蝉每天照顾他的程度，明明可以跟柳生白雪说清缘由，可一定要退部……

“……抱歉。”橘空蝉小声说道。

“橘学姐没必要向我道歉，反倒是我，突然打电话给你，给你添麻烦了。”

“没这回事……”

从橘空蝉嘴里听到柳生白雪经常说的话，林千树有种微妙的错位感，可这股感觉很快就被对她的担忧给掩盖了。

“橘先生突然生病，橘学姐很辛苦吧？”

“……”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林同学，为什么没有去训练呢？”

橘空蝉选择主动岔开话题，这在以往的交流中是非常少见的。

林千树已经知道了答案，因此也不识趣地追问下去。

扭头看着窗外，幼儿园校门口，被父亲或母亲接放学的小孩子们都欢呼雀跃，温柔的保育员与小朋友们挥手告别，他们看起来都很幸福。

于是，手机那头被幸运女神无视的橘空蝉，就显得更加不幸了。

“我不想学剑道了。”

“咦？！为，为什么？！”

橘空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激动，但肯定不是因为开心。

“因为没必要了。”林千树说。

或许是想到了林千树一直以来的强势，橘空蝉甚至连劝说他的勇气也没有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必要，是什么意思呢？”

林千树闭上眼，小野千夏、柳生白雪和木村真咲的身影一闪而逝，随后，柳生北斗和柳生四郎的样子就久久印在他的脑海中，五道模糊的黑影逐渐浮现。

“就是已经失去了学习剑道的理由，”停顿了下，林千树继续说：“还有时间。”

橘空蝉还是不明白，可她只能问到这种程度。

剧烈的咳嗽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林千树听得出这声音里的痛苦，也听得出橘空蝉下意识的惊呼有多不安。

“橘学姐。”

“嗯？”

“等我处理好手里的事，我会正式去拜访橘先生的。”

“欸？！”

橘空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更加不安了。

林千树挂断电话，闭上眼，揉了揉额头。

现在，他真想不管不顾地将一切对柳生白雪和盘托出，然后逼迫她做出选择，要么就帮他杀死她的七个哥哥，要么就袖手旁观，看着他杀死她的七个哥哥。

但这只是出于烦躁和疲惫才生出的念头而已。

正义这种东西，只在和自己无关的时候才会变得高尚。

小野千夏推荐给他的小说或漫画里的正义伙伴，分明就是被作者用笔洗脑过的没有自主思想的机器罢了，他们的做法毫无借鉴意义。

付了车费，林千树走到【未来】公司唯一的员工宿舍楼下，抬头往上看。

刚修建不久的公寓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每层楼的阳台上都晾着衣服床单和内衣之类的东西，光是看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就扑面而来。

根本不像是刚发生过命案的样子。

这时，电话响了。

林千树掏出手机。

“抱歉，我刚刚一直在和部长通话，没能接到您的电话，请问您是？”木村真咲轻声问道。

“你好，我是莫里亚蒂。”

【ps：詹姆斯·莫里亚蒂，柯南道尔笔下的反派，是夏洛特·福尔摩斯的劲敌，林千树是因为想到夏洛特，才这样自称的。】

“坏蛋先生，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

听出是林千树的声音，木村真咲的声音欢快了不少。

小野幽香给林千树准备了新的电话卡，木村真咲没法从来电显示得知他的身份。

“听木村同学说，你出院了，这么着急出院，我有点担心。你的身体怎么样？”

“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但是部长还是让我多休息两天。”

“工资照发吗？”

林千树问了一个听起来有点煞风景的问题，但木村真咲反而笑了起来。

“当然喽！啊，我喝口水～咕噜噜～”

“木村同学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噗！”

成功捉弄了单纯的女人，林千树也忍不住笑了。

“逗你的。”

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木村真咲正在用抽纸擦嘴和衣服的动静。

过了一会，木村真咲有些羞恼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

“没想到，林君这么坏心眼。”

“所以才是莫里亚蒂啊。”

“的确是坏蛋先生呢。”

“可我们之间有发生过什么吗？”林千树突然反问。

木村真咲愣住了。

她和林千树之间，因为蜜蜂牵了牵手，然后送了花，然后在病房里有过短暂的亲密接触。

可那都是有原因的。

真正说起来，她和林千树的确什么都没发生。

心里涌现出一股空荡荡的感觉。

她知道，那是幸福溜走的感觉。

濒死时她曾深切地感受过，而现在，这股感受又在她体内缓缓流淌。

“所以，木村小姐刚刚为什么那么紧张？”

“欸？”

“该不会……”

林千树故意拉长的声音让女人的心开始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该不会什么？

难道，林君已经知道我的心思了吗？

“你房间里有别人吧？”

林千树的话让她松了口气，紧接着，莫名的羞怒掺杂着不被信任的幽怨就让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才没有呢！”

“那我能进去吗？”

女人的脑袋懵了下。

“什，什么？”她呆呆地问。

电话里，林千树的叹息声让她回过神。

“果然不行啊，那么，告辞……”

“等等！”

终于反应过来的木村真咲慌忙打断了林千树的话。

林千树将手机放在耳边，静静地等待着。

“你，现在在哪？”

木村真咲小心翼翼地问，仿佛一大声就会吓跑刚到来的幸福似的。

听到回应，她立刻跑到阳台，探出脑袋往下看。

秋天正在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