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观中日常
第9章 观中日常
卯时的晨曦轻柔地穿透窗纸,我睁开眼,意识从混沌中渐渐聚拢。木板床硬而简朴,却比孤儿院的铁床舒适得多。我起身,轻轻拂平道袍上的褶皱,深吸一口清晨的山间空气。这已是我在青云观的第六十三天。
“又是新的一天,又是一次机会,“我在心中默念,“今天的紫宸,要比昨天的自己更进一步。“
我盘腿坐在蒲团上,调整呼吸,开始晨间冥想。这是玄明真人教导的最基础功课,却也是最难的一课。“心若流水,念若浮云“——简单八字,做来却如逆水行舟。闭眼的黑暗中,记忆的碎片不请自来:孤儿院阴冷的墙壁,其他孩子异样的眼光,院长皮鞭落下的声音……
“放下,放下。“我强迫自己回到呼吸上。杂念如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知道自己还差得远,但玄明真人说过,修行本就是与自己的斗争,没有捷径可走。
冥想结束,我整理衣襟,前往大殿做早课。晨光中,青云观的大殿显得格外庄严。木质的神像被岁月磨得发亮,香炉中青烟袅袅。我跪在蒲团上,随着其他道士一同诵读《清静经》。熟悉的经文在口中流淌,却仿佛每天都有新的领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简单的哲理,我思索了无数遍,却总觉得只触及了表层。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句经文今天特别触动我。人生何尝不是如此?阴阳相济,对立统一。我在孤儿院的苦难,或许正是为了今日修行铺就的路。
早课结束,辰时已至。我来到后山的练功场,开始例行的吐纳和基础道术练习。晨间的山风带着松柏的清香,拂过面庞,格外清爽。
“吸天地之精华,纳五行之灵气。“我按照玄明真人教导的法门,缓缓调息。体内的气息如小溪流淌,渐渐汇聚成河。六十三天前,我连气感都摸不着;如今,已能感知体内经脉中微弱的流动。进步虽小,却实实在在。
“这就是'道'吗?“我常这样问自己,“这种微妙的联结感,这种与天地共呼吸的感觉?“
练完吐纳,我取出符纸和朱砂,开始练习符咒。这是我最感兴趣的部分,也是玄明真人认为我天赋所在。符咒的精妙在于意念、手法与材料的完美结合。我执笔沾朱,在黄符上描绘“镇宅辟邪符“。笔走龙蛇间,我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能量在指尖流动。
“符不在形,而在神;不在笔,而在心。“玄明真人的教诲在耳边回响。我知道自己离真正掌握符咒还很远,但每一次练习都是向前的一步。
“紫宸!“身后传来玄明真人的声音,我急忙收笔转身。
玄明真人已年过七旬,须发皆白,却目光如炬,精神矍铄。他负手而立,宽大的道袍在风中微微摇曳,仿佛已与青云观的山石树木融为一体。
“师父。“我恭敬行礼。
“今日画的什么符?“他问。
“镇宅辟邪符。“
他接过我的符纸,细细端详,眉头微蹙。“笔力尚可,意念不足。符咒之道,重在心神合一。你心中杂念太多,如何画得好符?“
我低头认错:“弟子知错。“
“知错就好。“他语气缓和,“今日午后,我要教你小周天功。你可准备好了?“
我心中一喜,忙道:“弟子已将《玄门内功心法》背得滚瓜烂熟。“
“背得滚瓜烂熟不等于理解。“玄明真人淡淡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小周天是基础,也是关键。修不好,轻则停滞不前,重则走火入魔。你可要谨记。“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道袍在晨风中飘动,宛如仙人。
“小周天!“我内心激动,“终于要开始真正的内功修炼了!“
巳时至午时,我打扫大殿、劈柴担水,做些杂务,同时翻读经文。青云观藏书不多,但每一本都是精华。《道德经》、《黄庭经》、《周易》、《抱朴子》……这些古老的智慧如同一把钥匙,渐渐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打扫到藏经阁时,我见到了青霜师妹。她比我小两岁,是去年入观的,天资聪颖,尤其擅长占卜和预言。此刻她正在抄写《太上感应篇》,神情专注。
“师兄。“见我进来,她微微颔首。
“师妹今日可好?“我问道。
“尚可。“她语气平淡,眼神却闪烁不定,“师兄,我昨夜占了一卦,卦象有些奇怪。“
“哦?何解?“
“上六爻变,得'天风姤'之象。主有远客将至,且与道观有莫大因缘。“她轻声道,“但卦中有凶象隐现,不知吉凶。“
“天风姤?远客?“我心中思索,“青云观地处偏僻,很少有外人来访,更别说与观中有什么因缘。“
“或许是师妹占卜时心神不宁所致。“我安慰道。
她摇摇头:“我已连占三卦,皆是此象。“
我正想再问,玄明真人的声音从外传来:“紫宸,用膳时间到了,之后速来后山静室。“
“是,师父。“我应道,向青霜告别。
“远客与凶象?“走出藏经阁,我仍在思索青霜的话,“难道青云观将有变故?“
匆匆用过午膳,我前往后山静室。这是玄明真人闭关修行的地方,平时少有弟子能进入。静室简朴却整洁,一张木桌,两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幅《太极图》,仅此而已。
玄明真人已在等我,见我进来,示意我坐下。
“小周天功法,乃道家基础内功,贵在循序渐进,切不可急功近利。“他严肃道,“今日我先传你口诀和要领,你且记好。“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我专心聆听师父讲解。小周天功法看似简单,实则玄妙无穷。它通过特定的呼吸和意念引导,使体内元气沿任督二脉运行一周,是内功修炼的第一步。
“记住,修行之道,外练筋骨皮,内炼一口气。小周天功成,方能气贯周身,为日后各种道术打下基础。“玄明真人叮嘱道,“但凡事有度,过犹不及。每日修炼不得超过一个时辰,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弟子明白。“我恭敬应道。
“好,现在跟我一起,感受一下正确的运行路径。“
我按照指示盘坐,调整呼吸,静心凝神。玄明真人用温和的声音引导我:“意守丹田,气沉下腹……“
在他的引导下,我隐约感到一丝温热的气流在体内运行。这感觉微弱却清晰,与以往的吐纳完全不同。
“这就是'气'的力量吗?“我暗暗惊叹,“如此玄妙,如此真实!“
修炼结束,已是戌时。我感到疲惫却充实,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今后每日辰时,你自行练习小周天。有不解之处,可来问我。“玄明真人说道,“去吧,做完晚课就休息。明日还要早起。“
“是,师父。“我起身告退。
走出静室,夜色已深。山间的风带着几分凉意,繁星点缀着墨色的天空。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一丝残留的温热气流,心中充满了期待和敬畏。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开始啊!“我望着星空思索,“不知道前路有多远,有多难,但我已无法回头,也不想回头。“
晚课结束,我回到自己的简陋寮房。点燃油灯,我取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这是我从孤儿院带出的唯一物件。翻开扉页,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紫宸的日记“几个字,是我七岁时写的。
我蘸墨提笔,记下今日所学和感悟。这是我的习惯,也是对自己的承诺。无论将来如何,至少我能记录下这段纯粹的修行时光。
“今日师父传授小周天功法,初步感受到了'气'的运行。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仿佛体内有一条温暖的小溪在缓缓流动。师父说这只是开始,道路还很长。我知道,但我不怕。
青霜师妹今日占卜,言有远客将至,且与观中有莫大因缘,但卦象中有凶象隐现。不知是何人,何事。但我隐约感到,平静的日子可能即将被打破。
无论如何,我会坚持修行,不负师父教诲,不负自己初心。“
写完日记,我吹灭油灯,躺在木板床上。窗外,山风拂过松柏,发出沙沙声响,如同大自然的低语。我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一丝微弱的气流,慢慢进入梦乡。
梦中,我站在一座高山之巅,俯瞰大地。远处,一条金色的巨龙在云海中若隐若现,似乎在呼唤着什么。而在山下的阴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缓缓向青云观走来……
清晨的阳光惊醒了我。那个梦境如此真实,却又如此模糊。
“那条龙,那个身影,意味着什么?“我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是巧合,还是预兆?“
我摇摇头,暂时放下这些思绪。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修行之路没有终点,只有不断的前行。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待,我,紫宸,已经做好了准备。
世间万物,皆有其命;人生际遇,皆有其因。在这青云观的日子,或许只是我漫长道路的开端,但它已经深深改变了我。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到现在初窥道法玄机的修行者,这转变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而我隐约感到,更大的奇迹,或许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