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场的晨雾还未散尽，林天蹲在盐池边的木桩上，指尖蘸了蘸卤水放在舌尖一抿，眉头立刻皱成川字——苦味重得发涩，氯化镁杂质多得能腌出眼泪。

“大公子，这池子都晒了三天，盐粒还不及往年一半。“老盐工陈伯佝偻着背，竹耙在池底刮出刺耳的声响，“您说的那个什么梯度……析盐法，真能成？“

林天跳下木桩，靴底碾碎几块板结的盐晶。他昨夜用芦苇秆在盐池里划出五道弯弯曲曲的隔断，此刻池水被分割得像块青灰色的棋盘。几个年轻盐工蹲在池埂上嚼草根，眼神时不时往他腰间玉佩瞟——那是李渊特赐的盐铁转运使凭证，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陈伯你看，“林天捡起根芦苇管插入池水，“头道池卤水密度1.18，二道池1.21，到第五池就有1.25了。“他晃了晃管底沉淀的晶粒，“等卤水浓度超过1.26，氯化钠就会像下雪似的析出来。“

老盐工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大，林天手里的芦苇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盐霜。但这惊奇很快被疑虑取代：“可祖宗传下的盐池都是整片晒，您这分池法……“他压低声音，“昨晚赵铁头起夜，瞧见池子里有绿火飘！“

林天指尖一颤，芦苇管“咔嚓“断成两截。绿火？磷火还是铜火？他快步走向第三池，昨夜新铺的芦苇隔断竟有几处焦黑，像是被什么腐蚀过。池水表面浮着层油膜，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彩虹色。

“阿福！取醋和鸡蛋清来！“林天突然高喝，惊飞盐池旁灌木丛里的乌鸦。他俯身嗅了嗅池水，隐隐闻到铁锈味——有人往卤水里加了硫酸亚铁！

盐工们呼啦啦围过来时，林天正把鸡蛋清倒入醋坛。蛋液遇酸立刻凝结成絮状物，他将混合物泼进第三池，水面顿时腾起白沫，油膜竟被吸附着聚成拳头大的黑球。

“这是……沥青？“林天用竹竿挑起黑球，粘稠物质散发刺鼻的焦油味。河东盐场深处内陆，哪来的沥青？除非有人从突厥走私！

“妖术！定是妖术！“人群后突然炸开尖叫。赵铁头举着个陶罐冲过来，罐里赫然泡着只死老鼠，皮毛已经腐蚀得露出骨头，“今早在第五池捞到的！这池水吃人呐！“

盐工们“哗“地退开丈远，几个妇人当场跪地念经。林天却盯着老鼠尸体冷笑——腐蚀伤边缘发绿，分明是硫酸铜的痕迹。他劈手夺过陶罐，蘸了点液体抹在赵铁头手背：“疼吗？“

赵铁头愣神的功夫，林天已把罐子摔个粉碎：“真要是吃人的毒水，你手早烂了！“众人定睛看去，赵铁头手背完好无损，只有淡淡蓝渍——那是林天昨夜撒的胆矾防霉粉。

“第五池卤水含硫酸铜，本是为防盐晶结块。“林天从袖中抖出包蓝色晶体，“这东西叫胆矾，放进卤水能吸潮，你们家腌菜都用过吧？“

盐工们面面相觑，陈伯突然捶腿大叫：“想起来了！去年盐晶返潮，二老爷让咱们撒过蓝粉！“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深潭，人群顿时窃窃私语。赵铁头脸色发青，踉跄着后退时，腰间突然“当啷“掉下个铜瓶。

林天脚尖一勾接住铜瓶，瓶身还沾着未干的沥青。他旋开瓶塞嗅了嗅，突然朝赵铁头咧嘴一笑：“突厥狼头铜符的味道，赵哥倒是雅兴。“

赵铁头转身要跑，却被阿福带人扑倒在地。林天用匕首挑开他衣襟，胸口赫然纹着个靛青狼头——和库房硫磺袋里藏的铜符一模一样。

“说说吧，“林天把铜瓶里的沥青倒进火把，青紫色火焰“轰“地窜起，“谁让你往盐池倒硫酸亚铁和沥青的？第五池的老鼠尸体，是不是你提前埋的？“

“是二老爷！“赵铁头突然癫狂大笑，“他说只要弄死你，就给我突厥的盐引……“话音未落，他嘴角突然溢出黑血，身体剧烈抽搐起来。林天掰开他嘴巴，后槽牙的毒囊早已咬破。

盐工们被这变故吓得鸦雀无声，林天却盯着尸体冷笑：“诸位现在信了？这分池晒盐法碍着谁的路，竟要动用突厥死士来毁！“

他转身抓起竹耙，猛地划开第五池的芦苇隔断。浓稠的卤水涌入第四池，与稍淡的卤水混合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析出雪色盐粒。阳光透过水雾折射，盐池上空突然现出七彩虹光。

“彩虹为证！“林天扬手撒出把盐晶，晶体在虹光中如碎钻纷飞，“这分池法不仅能提纯盐，还能从卤水里炼出宝贝！“他舀起第五池底的黑渣，“知道这是什么？硫酸钠！十斤卤水能炼一两，价比白银！“

陈伯颤巍巍沾了点黑渣品尝，老脸突然涨红：“是芒硝！药铺收的芒硝！“盐工们顿时炸了锅，几个机灵的已经跳进池子捞卤渣。

林天趁机展开盐场图：“头道池晒盐，二道池提芒硝，三道池炼溴盐，四五池攒下的母液还能熬硝石！“他故意提高声调，“某些人不是要断柳家财路吗？咱们偏要把卤水榨出金子！“

盐工们的锄头铁锨叮当响成一片，不知谁起了个头，古老的盐工号子突然响彻盐场：“哎哟嘿——卤水那个滚滚哟，芦苇那个摇——“

暮色降临时，林天独自蹲在焦黑的芦苇隔断前。他用银针挑起片未燃尽的芦苇叶，叶脉里嵌着几粒银灰色粉末，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镁粉……“林天瞳孔骤缩。这种引火物绝非这个时代能有，除非——他猛地想起柳月如前日说的“陇西客商“，那些带着琉璃瓶的胡人，莫非是冲着分池法来的？

“大公子！“阿福举着火把狂奔而来，“第三池……第三池的卤水变红了！“

林天抄起醋囊冲过去，只见池水如血浪翻涌，水面漂着层油状物，在火光下泛出诡异的荧光。他蘸了点液体捻开，指尖竟沾上金粉似的碎屑。

“哈！“林天突然笑出声，“二叔真是送了份大礼！“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舀起瓢“血水“，“这是溴化银！照这浓度，晒干能炼水银镜！“

盐工们举着的火把齐齐一颤，盐池上空飘起细碎的银光，仿佛星河坠入人间。林天望着远山轮廓，耳边忽然响起柳承宗临死前的嘶吼——你以为唐国公真容得下你？

“容不容得下……“他攥紧溴化银结晶，眼底映出跳跃的火光，“得看我能炼出多少真金白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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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学细节注解

梯度析盐法：通过调节卤水浓度（密度1.18-1.26g/cm³），使氯化钠（NaCl）在不同池中逐步析出，杂质如MgCl₂、CaSO₄留在母液中。

硫酸亚铁（FeSO₄）：遇水水解生成酸性环境，加速芦苇腐蚀，同时Fe³ 与卤水中的S²-反应生成黑色FeS沉淀。

溴化银（AgBr）：卤水中的Br⁻与银器残留物反应生成，光照分解为银颗粒（显影原理），古代可通过牛尿提取溴元素。

镁粉引燃：镁（Mg）燃点约650℃，与芦苇中的纤维素混合后易自燃，燃烧时产生耀眼白光（2Mg O₂→ 2M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