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出门相迎。

虽是隆冬时节，天气却反常地温暖，带着一丝夏日的燥热。

孙小妹已下马，站在门前，旁边停着一顶舆轿。

她眉头紧锁，双手握拳，显然怒气未消。

张玄心中猛地一震，那个神秘的徐氏，竟亲自登门？

他赶忙将二人迎进堂中。

三人坐落。

徐氏神色淡然，一袭素衣，眸中似有深意。

张玄恭敬道：“夫人亲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何事劳你大驾？有事召唤我即可，实在不胜惶恐。”

孙小妹满脸怒容，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她心中愤懑难平，这个张玄，自幼胆小怕事，如今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在令人生厌。

徐氏眸子里漾起一湾温柔，清冷的面庞，添了几分暖意，轻声道：“谣言铺天盖地，小妹又要去郡守府闹事，我拦下了。她心情烦闷，我便带她来张府，想让元杰你开导开导。”

张玄暗自苦笑，合着自己成了出气筒。

孙小妹美眸一瞪：“你这什么表情？”

张玄瞥她一眼：“你又要去闹事？还嫌不够乱？”

孙小妹怒气冲冲：“他们竟敢污蔑我！不把郡守府搅个天翻地覆，我绝不罢休！”

张玄厉声喝道：“闭嘴！”

孙小妹一怔，跳起来正要骂，却撞上张玄责备的目光。

那目光中，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严厉。

她心头一颤，莫名慌乱。

孙小妹转身扑到徐氏怀里，委屈道：“他凶我，他从来没凶过我...”

张玄深吸一口气，行礼道：“让夫人担心了，此事已经解决。”

“嗯？”

徐氏与孙小妹皆惊愕地看着他。

“他们的目的，是离间我和四大士族的关系。我取得了陆氏支持，也与顾、朱、张三家消除误会，达成共识，谣言不攻自破。”

徐氏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孙小妹却叫道：“什么消除误会？我不管这些！他们坏我名声，必须给我个说法！”

张玄一脸无奈：“你自小到大，还有什么名声？”

孙小妹又跳起来，叫嚷道：“我怎么没有名声...”

张玄打断她，语气缓和却坚定：“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随心所欲，自己心安即可！让他们说吧，你越紧张，他们说得越起劲。”

孙小妹张大嘴巴，一时语塞。

这小子，怎这么睿智冷静？以前从未见过。

徐氏的嘴角飘过一抹笑意，轻声道：“小妹，你可明白？他们针对的不是你，而是要算计元杰。”

“你自幼便我行我素，此次又何须例外？漫天风雨又如何？内心坚定，便不能伤害分毫。”

孙小妹思忖片刻，面色有所缓和。

她本就聪慧，只是性子急躁，此刻冷静下来，倒也明白了其中关窍。

徐氏见她醒悟，面露宽慰之色，说道：“小妹，你先出去，我和元杰说几句。”

孙小妹离开后，堂中一时寂静。

徐氏神情凝重，凝视张玄，道：“元杰，小妹性情率真，喜怒都在脸上，你以后要多包容，好好待她。”

张玄心中一惊，面露迟疑。

徐氏此语，明显有托付孙小妹之意。

她擅长占卜，连自己不是原来的张玄都能算出，难道没算出，孙小妹一年后，会下嫁刘备？

徐氏似知他所想，缓缓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世事多变，并非依然如故，事在人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风起于青萍之末？

张玄心中暗忖，这不就是“蝴蝶效应”吗？

徐氏的意思是...

他的到来，已然改写历史，未来的历史走向，也将随之转变。

张玄神色庄重：“请夫人放心，我定会好好待她，始终如一。”

徐氏微微颔首：“小妹遇到你，是她的福气，反之亦然。”

停顿片刻。

她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张玄吃了一惊，连忙回礼：“夫人，使不得！”

徐氏嘴角泛起一丝凄凉：“我不是为小妹向你行礼，而是为孙氏。你在吴县长大，只望你记住这份养育之恩，将来不要赶尽杀绝！”

张玄心中惊骇，急忙道：“不会，绝对不会！”

徐氏凄然道：“我是不祥之人，出生克死父亲，幼年克死母亲，成年克死夫君，本应了却尘缘，遁入世外。”

“奈何夫君尚有一子，仍未成年，虽非我亲生，总归是夫君血脉，我要将他抚养成人。”

“祸不及家人，为了他，也为了孙氏其他晚辈，我恳请元杰，得饶人处且饶人。”

张玄郑重道：“夫人放心，若真有那一天，我必保全孙氏！”

徐氏注视着他，目光清冷，夹杂着一丝喜悦。

随即告辞。

张玄赶忙道：“夫人且慢，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请夫人说服孙将军，击败曹军后，让我前往荆襄。”

徐氏嘴角微扬：“你有脚，想去便去。”

张玄默然。

经此谣言风波，他成了风云人物，行踪备受关注，突然离开，定会引人注意。

况且，他不是一人离开，要带七百多人，若得不到孙权允许，只怕未出吴郡，就会被截住。

徐氏沉吟片刻，猜到了张玄的心思。

“稍后，我会致信将军，战胜曹军后，不可冷落有功之人，要及时召见封赏。”

张玄大喜，若能得到孙权召见，便可带齐人马，大摇大摆前往柴桑。

到了柴桑，他自有办法，让孙权笑着送他前去荆南。

他躬身行礼，随后恭送徐氏离开。

......

江东，十一月末，如夏日般温暖。

张玄睡眼惺忪，步入正堂。

近日，他每晚都与陆绩等四大家族的人喝酒，醉意醺醺，次日总要睡到午时才起。

此前，谣言初起时，陆绩带着他，逐一拜访了顾氏、朱氏和张氏。

这些士族与张玄交情深厚，经他和陆绩解释，都觉得张玄若娶孙小妹，能维持四大士族的现状，便都表示接受。

而且，顾氏、朱氏和张氏的晚辈，不断为张玄说好话，这些士族的长辈，也就顺水推舟。

此后，四大士族频繁邀张玄到府上饮酒，还让族中晚辈常与他联络感情。

张玄哭笑不得，他们将对孙小妹的讨好，转嫁到他身上了。

盛情难却。

王朗坐在堂中，睥睨了张玄一眼，不满道：“元杰，你近来夜夜喝酒，早上贪睡，成何体统？”

张玄无言以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叹了口气：“快结束了，也就这几天。”

王朗惊讶问道：“也就这几天？”

张玄没回答，转而问道：“文修兄他们怎样了？”

王朗没好气道：“终于想起关心军士了？没事，文修带着他们日夜操练，已成为精锐之师。”

这时，魏续魏续满头大汗，麻衣敞开，匆匆走进来，抱怨道：“什么鬼天气？都隆冬了，还这么热！。

他急忙喝了一大碗水，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喊道：“真反常，今日竟然刮起了东南风！”

张玄和王朗闻言，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