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浸在暮春的冷雨里，文化巷的青石板泛着铁锈般的光泽。陈明把校服领子又往上拽了拽，檐角坠下的雨珠正巧落进后颈，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巷尾那抹军绿色在雨幕中忽隐忽现，像极了去年清明在滇池边见过的旧船帆。

“后生仔，要寻老物件？“

摊主缺了小指的右手从雨布下探出，指甲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墨渍。陈明注意到他摩挲的《废都》扉页间夹着张泛黄照片，穿中山装的青年站在银杏树下，眉目与自己有七分相似。雨水顺着瓦当滴在书堆上，溅起尘封八十年的墨香。

“随便挑，五块一本。“老人咳嗽时带着江浙口音特有的婉转，“都是当年联大先生们流落的好东西。“

陈明的手指刚触到牛皮纸包裹的边角，远处骤然炸响轮胎摩擦地面的锐鸣。他护着抽出的日记本后退三步，1942年的雨水正从扉页渗出，在“徐立“的落款旁凝成血字：“敌机过境廿七架。“

螺旋桨的轰鸣穿透雨幕，陈明抬头望见铅灰色云层裂开二十七道伤痕。而在他身后的咖啡馆橱窗里，穿青布长衫的徐立正咳着血推开雕花木窗——两人隔着八十年光阴，同时握紧了染墨的纸页。

日记本突然发烫，陈明踉跄着撞上身后邮筒。铁皮筒身映出双重倒影：2023年的少年攥着钢笔，1942年的书生握着毛笔，两滴墨汁同时坠落在不同时空的纸面，晕染出相同的银杏叶脉络。

“当心！“

刺耳的刹车声近在咫尺。陈明本能地翻滚到墙根，怀里的日记本哗啦啦自动翻页。泛黄的纸页间浮现出工整的蝇头小楷，每个字都在渗着细密的血珠：“西南方三百步，防空洞第三阶石缝。“

雨势骤急，陈明抹去眼前的雨水，发现文化巷的景致正在褪色。青砖墙皮剥落处露出1942年的弹孔，奶茶店的霓虹招牌扭曲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匾额。两个时空的雨丝在空中交织，将他的校服染成月白长衫的纹路。

“后生仔！“

摊主的呼唤仿佛从深水传来。陈明回头时，老人缺指的手掌正悬在半空，掌心托着枚生锈的怀表。表盖内侧镌刻的德文字母在雨水中发亮：Für die Ewigkeit（致永恒）。

怀表指针突然逆向飞旋，陈明听见遥远的课堂上传来德语诵读声。那是徐立在1940年的外文课上，用钢笔尖划破《浮士德》书页时留下的沙沙声。当最后一声齿轮咬合响起，他看清表盘背面刻着两行小字：

“墨痕惊雷处

灯火照归人“

雨幕彼端传来空袭警报的嘶鸣，陈明的瞳孔里倒映出二十七架零式战机。而在他紧贴的墙面上，徐立用毛笔写就的微分方程正渗出墨香，与2015年马里战场的硝烟在时空褶皱中悄然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