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佳兴恍恍惚惚间陷入混沌。

耳边好像有风雷涌动轰鸣，坐下好像有熔岩浮冰。

卜佳兴惊醒。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片空白，可这一片空白当中却又什么都有。

白玉雕琢蟠龙柱擎起鎏金藻井，琉璃瓦缀满银丝流苏，整座殿宇泛着冷冽却又温和的月白光泽。

身下面坐的是丝白鹅绒蒲团，身周围云雾缭绕宛如置身云端。

面前有一老者五心朝天怀抱马尾拂尘。

长眉毛倒是和小时候看西游记当中那太上老君差不了多少。

“——”

卜佳兴忽的闻到了一股让人皱眉的味道。

和那狼很像，但是又显然来自于人。

扭头一看，自己的两边坐着大约十来个人，从体型来看年纪都不算大，身穿白衣白鞋。

诶，自己什么时候也换上了白衣白鞋？

这是做梦？

卜佳兴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看样子，你是个凡人？”

自己左手边传来一阵清香，一个青年的声音传入卜佳兴耳中。

一听就是个丰神俊秀的好男儿，可惜脸上是模糊糊一团白雾。

“是……我这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这是你的机缘到了。

此处乃是朝闻宗。

朝闻宗乃是”“跟一个凡人费这么多话做什么？要是被朝闻宗的长老判定你心态不正，直接把你丢出去，看你家族中人怎么看你。”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进卜佳兴耳中。

按说从声音来听，这声音的主人也定然是个温婉如玉的美女，可是卜佳兴却忍不住远离了一点儿。

无他，自己闻到的那一股恶心的味道就是从这女人身上来的。

这女子周身戾气如渊，血腥味混杂着腐臭扑面而来。

“哈哈哈哈……你只需要知道，你有可能修行就是了，一会儿前面的这位——”

说到这里，男人毕恭毕敬的对着前方的老人行了一礼，“这位长老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千千万万莫要乱答。”

“哼，就算是一个凡人侥幸得到了机缘，又有什么用？朝闻宗又不会教人粗浅的练气法。”

那女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卜佳兴忍不住又往男人身边挪了挪。

“这”“肃静！”

男人还想说些什么，面前的老者忽的睁开了双眼，扫视众人。

苍老却又有力的声音准确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当中。

原本还不停耳语的众人纷纷聚精会神。

偶有几个似卜佳兴这般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似乎也都明白这是了不起的机缘，纷纷正襟危坐。

至于卜佳兴，一腿贴地一腿支撑着胳膊，反倒有几分那自在弥勒佛的样子。

倒也不是卜佳兴不重视，九十多岁的一个老东西就算有了修仙的机会又有什么用呢？

权当看个热闹吧。

“仙字，何解？”

老人惜字如金。

下方没有一个人回应。

似乎是见不得冷场，自己身边的男人率先开口。

“回长老，小子以为，人有了如山一般的底气，有了似山高一般的依仗，那便是仙了。

若无伟力在身，亦无财侣法地相伴，如何证的逍遥？”

“萧龙，修道至今，只有如此？且坐着，你入不得朝闻宗。”

长老微微摇头，长白眉毛也随着摇摆，一时间倒是让卜佳兴分不清楚到底是眉毛还是拂尘。

“回长老，弟子以为，山中隐居之人便是仙。

不居闹市，远遁尘烟，人火气不沾，荣华不显，是以静心清修，为自在仙。”

“唉……”

卜佳兴听到长老微微叹息。

“下一个。”

“……”

“……”

“……”

一连好几个，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究竟应该是什么，反正这长老就没有睁眼看人过。

“回长老。”身边的这个满身戾气的女人终是开了口。

“一将功成万骨枯，通天大道有我无他，阻我道路者尸身堆砌如山高，仙道可成！”

我的妈呀。

卜佳兴又把自己的蒲团往青年身侧挪了挪。

好一尊女杀神。

她不会因为自己今天多看了她一眼明天就追溯因果跨越时空不远万里弄死自己吧？

“杀伐气这么重，肯定是魔道中人。”

身边的男人冷哼一声，似乎颇为不齿。

“笑话！”

端坐蒲团古井无波的长老那古井无波的语气忽的一颤，只见他睁开双眼，那双眼就好像天上太阳一样。

中央一个瞳孔，却有另外一个瞳孔虚影忽明忽暗的围绕着中央的瞳孔旋转。

“离经叛道。

不学经典不修真道也便罢了，反倒出此狂言！你把我朝闻宗当成什么了！？

我去散一散郁气，你们再好好思量思量，待我回来便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若是无人能答出，剩下的也就都不用答了，通通都滚！”

“——”

一时间鸦雀无声，卜佳兴只觉得鼻腔当中被一股繁杂气充斥，一阵热浪紧随其后扑面而来，险些把自己掀翻，幸好身边的男人离得够近，一把抓住了卜佳兴的手腕，把卜佳兴拽住。

倒是另外几个凡人，被这无形气掀飞，更有一个直接翻了个跟头。

当然，卜佳兴等人也不过是余波，首当其冲的还是那女人。

那女人模糊的脸上虽然还看不出来什么，可是从气息来判断已经算是萎靡不振了。

“……”

虽然互相看不清面容，可卜佳兴愣是察觉出了众人面面相觑的感觉。

“小兄弟……这最后一题，你来答如何？”

卜佳兴身边的男人轻声询问。

“兄弟，你这就有点抬举我了。”

“诶，并非是抬举，实际上也是给我自己留个面子。

我估计你也察觉出来了，我们不少人都是仙门子弟，互相之间也是认识的，来这里一趟也是花了不少资源的。

若是空手而归，难免受罚。

可是，方才长老说了，最后一个答不出来，剩下的也就都不必答了。

若是兄弟你答了，答对了皆大欢喜，若是错了，我们也可以回去跟长辈说是因为你答错了，所以大家都没的答。”

“那我一个区区凡人还活的下来么？”

“哈哈哈哈，能从朝闻宗带东西回去的，百中无一，又有谁会为难一个凡人？

正因为你是凡人才好呢，若是我们这几个不成器的当中一个答了题，回头难免被其他仙门抓住了把柄，凭空遭人口舌。

再者……最大的责任可是在这位魔门姑娘的身上，你也不过是受害之人。”

“……唉……”

卜佳兴听着身边这男人信誓旦旦的说着，心里头七上八下没个停歇。

至于为什么不找其他凡人，看这兄弟几个现在还没爬起来……也能明白。

“看在你扶我一把，又对我还算不错的份儿上……我来答。

可是你记住了，回头我要是被你的长辈们迁怒，你的长辈们要杀我的时候，希望你拦一下。

我不求你保我一条命，至少不要伤及无辜。”

“兄台说的哪里话，我这——”

男人话还没说完，长老飘然而还。

卜佳兴提鼻子嗅探了一下。

这长老身上那股繁杂的气息没了。

想必那气息就是所谓郁气了。

“最后一题，谁来？”

长老端坐蒲团，双目紧闭。

“回长老，我来。”

卜佳兴拱了拱手。

“在我看来，一人举一人登山，方可证仙。”

“哦？”

长老微微侧目。

“你叫什么名字？”

“……”

卜佳兴看了看周围的人，“弟子……卜双枝。”

“哈哈哈哈……不是真名吧？大好男儿如此遮遮掩掩，反倒落了下成，不过我也知道你怕的是什么，也罢，我且问你：

你所谓的仙解，既是一人举另一人登山，你是被举上山的，还是举别人上山的？”

“……都可呀。”

“若是你举别人登山，登山之人不认你如何？”

“寻另一人举我登山，我举一人，应当被其他人举。”

“他人不举你登山，你又当如何？”

“那我便举其登山，等其拖我。”

“若是不助你？”

“天底下哪有这般多的坏人呢？我如今一把老骨头尚且还没有被烹而食之，便是最好的证据了。”卜佳兴一挥袖子，颇为光棍的说道。

“哈哈哈……好，好一个天底下哪有这般多的坏人，好啊，好！”

这长老忽的站了起来，随后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本就老迈，却没有一颗争天之心，不争如何得道？

古来尊者三十六位，又有谁是让出来的？

你没资格入内门，当个外门弟子吧。”

“啊？”

“都走！”

长老一挥袖，蒲团上的所有人尽都消失不见，可卜佳兴分明看到——在他们消失之前，有一束乳白色的华光飞入他们的天灵盖。

自己怎么就没有？

卜佳兴睁开双眼，此时此刻，天光大亮！

“……梦？”

卜佳兴摸了摸脑门。

这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因为自己胡思乱想做了大梦一场，还是确有其事？

不过很快，卜佳兴就因为腹中饥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

斗光国。

天下国度究竟几何，世上无人知晓。

斗光国的百姓自然也不知。

可是斗光国的百姓均以自己为斗光国民为荣。

毕竟斗光国幅员辽阔人杰地灵，周边各国都尊称一句“斗光上国。”

而且还有传闻，这斗光国当中有仙府。

碧山洞天。

萧龙从入定当中开眼，身边的丫鬟连忙送上毛巾湿帕，擦了擦萧龙的额头。

萧龙没有搭理丫鬟，而是聚精会神的看着掌心。

一团兰莹莹的浮水聚于掌心，当中有一团乳白色的清气回旋不定。

“龙儿，可有收获？”

房门被直接推开，萧龙的父亲萧朝钦走了进来。

“父亲，有收获。

不光是我，这次一进入朝闻宗的，恐怕都有收获。”

“哦……和我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