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如景帝故事(二合一大章)
第14章 如景帝故事(二合一大章)
刚才,戴权将李崇护在身后,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文官集团,看着他那宽厚的背影,李崇却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安全感。
而现在,被贾元春抱在怀里,那种久违的安全感又如潮水般涌来,好似迷失路途的幼鹿最终回到母鹿身旁,又如漂泊多年的游子重归故乡怀抱。
紧接着,那两名玄甲武将,腰胯长刀,看都不看那些文臣一眼,旁若无人般踏进养心殿。
他们走到御座前,‘扑通’一声跪伏在地。
“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叩见殿下!”
史鼐,史鼎两兄弟,连着磕了三个头,等李崇右手虚抬,说声‘起来吧’他们这才站起身来。
李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被影视剧给骗了,别扯什么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行礼,那是人家压根就没想给你行礼,故意这么说,给你个台阶下而已。
《三国志·许褚传》记载:褚闻敌至,裸衣出,皆两铠,鞍插矛,驰赴贼。
人家穿两身铠甲,都不影响打仗,你现在说你穿了一身铠甲,就不能行礼了?
难道打仗的时候,你也站那一动不动,这不是扯吗?
至于上百斤的重甲骑兵铁浮屠,那玩意只有在开战前一刻才会穿上,然后就像被焊死在马背上,哪怕是死了,也得死在马背上。
你说你一个主将,闲没事穿那玩意干哈?是不是有病?
“殿下放心,有史家在,没人敢欺负殿下,除非我们兄弟,都死了!”
史鼐表完态,史鼎用拳头捶打着身上玄甲,道:“殿下,这身玄甲乃太祖爷赐给我家先祖的,玄甲不碎,史鼎不死,史鼎不死,便没人敢伤殿下分毫!”
史鼐,史鼎两兄弟,生的虎体熊腰,如山似塔,留有虬髯短须,那腿粗的,李崇觉得比自己的腰还要粗,说起话来像打雷似的。
你还别说,在他们身上,李崇也找到了一点安全感,虽然没有贾元春身上那么多。
李崇扭头看向贾元春,元春粉面含笑,柔声说道:“殿下放心,史家两位叔叔先行入宫,其他四王八公一十二侯,随后便到。”
不说李崇,且说胡玄机,刚开始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谁胆大包天,带着精锐骑兵闯进宫来,打算血洗他们这些阁臣大佬。
等走近了一瞧,领头的那名白衣女子,不就是钟粹宫的五品女官贾元春嘛!
历经三代,贾家的男人,废物之名,誉满京都,没想到在女儿里,倒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等看清楚贾元春身后的史家两兄弟,还有那数十名骑兵,原来是龙禁尉之后,胡玄机非但不担心,反而呵呵笑了起来。
今儿来的要是个不认识的校尉,胡玄机不仅很担心,甚至会虚与委蛇,跪地求饶也说不准。
因为这些中下层军官,想立功,想升官都想疯了,只要有机会,他们是什么脏活,什么大活,都敢干啊!
可史家兄弟,龙禁尉,还有他们身后的开国武勋们,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有家有业有爵位,有生意,有娇妻美妾,他们是不敢掀桌子的,因为失败的代价,他们承受不起。
而那些中下层军官,和那些大头兵就不一样了,他们烂命一条,赌赢了博个万户侯,赌输了人死鸟朝上,爱咋咋地。
故而,人拥有的越多,越不敢孤注一掷!
这也是胡玄机这么多年,一直大肆打压勋贵武将,但对中下层军官,和那些大头兵,却不敢压迫过甚的缘由所在。
胡玄机明白,既然史鼐,史鼎两兄弟来了,那些四王八公们肯定也会来,不如趁他们还没来,打个时间差,做定大事要紧。
倒不是胡玄机怕了他们,而是不想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那几十名在养心殿外的龙禁尉,安下心来的胡玄机,看都不看一眼,他看向御座旁的贾元春,和史鼐史鼎两兄弟,冷冷一笑。
“贾司言,宫禁重地,无端纵马,藐视皇权,是大不敬,你可知罪?”
“保龄侯,忠靖侯,你二人未得皇命,身穿铠甲,手持凶器,带兵入宫,直入养心殿,冲撞先帝灵柩,难道你们不知,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吗?”
贾元春缓缓站起身,她身上那件斗篷是血红色的,披着它站在先帝灵柩旁,那也是大不敬,可她似乎并不在意。
“胡阁老,你说的没错,我在禁宫之中无端纵马,确实犯了大不敬之罪。”
说着,贾元春一指史鼐,史鼎两兄弟,道:“两位史家叔叔未得皇命,带兵入宫,也的确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贾元春话未说完,胡玄机捋着颌下胡须,笑道:“知道错了就好,老夫念在你们年轻不懂事,看在你家长辈面子上,就不过分苛责你们了,至于下面的事儿,你们就不要管了。”
说罢,胡玄机看向御座上的李崇,道:“请殿下放心,老夫以人格担保,今日事毕,殿下仍不失藩王之位。”
胡玄机心说,老夫都如此大度了,你们还不得感激涕零,不要再给老夫捣乱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贾元春竟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长约半尺,金光灿灿的令牌来。
“我持‘太祖金誓碑’闯宫,胡阁老,你说我还有罪吗?”
说着,贾元春一指史鼐,史鼎两兄弟,道:“两位史家叔叔尊奉‘太祖金誓碑’,带兵入宫,胡阁老,你说他们犯的还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吗?”
太祖金誓碑,不是碑,而是一块重约一百多两的金牌,大乾开国皇帝李璋所设,也是太祖皇帝对有大功之臣的誓言。
金牌正面錾刻:见此誓碑,如朕亲临,八个大字。
背面錾刻着几行小字,详细说明持碑人的姓名、官爵、功劳以及特权等等。
在最后,则有一行小字:持此誓碑,本人免死一次,子孙免死三次。
说穿了,这就是一块免死金牌,类似于宋朝的丹书铁券。
只不过,贾元春手里这块有点不一样。
一般的免死金牌,都会写明虽然免死,但谋大逆除外,而贾元春手里这块,却没有此种限制。
也就是说,贾元春拿着这玩意儿,哪怕是起兵造反,你也不能治她的罪。
看着贾元春手里那块太祖金誓碑,胡玄机有点破防了,造反都不怕,你们这些勋贵是真该死啊!
老夫为什么一直打压你们,就是为此啊!
你们这些勋贵,才是大乾的蠹虫,才是大乾的祸害!
胡玄机气得面色铁青,胡须乱颤,指着贾元春,却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
贾元春轻笑一声,道:“伪造太祖金誓碑,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胡阁老若是不信,尽可去翻阅‘太祖实录’,我贾家在京城八房,在原籍金陵十二房,共有人丁三千余口,等着胡阁老来杀!”
史鼐,史鼎两兄弟,也跟着说道:“我史家在京城十房,在原籍金陵八房,共有人丁两千余口,也等着胡阁老来抄家灭族!”
他们俩话音未落,养心殿外传来几声大笑。
“说得好,说得好啊,本王家里也有数千人口,胡阁老若是想杀,尽管来杀!”
只见殿门外走进来一位弱冠男子,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身上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当真秀丽好人物。
李崇问了贾元春,才知道此人原来是四王之首,北静郡王水溶。
水溶进殿之后,不多时,便有一大帮勋贵齐集养心殿。
一番唱名行礼之后,李崇才知道,四王八公一十二侯,今儿这是到齐了啊!
四王:南安郡王、北静郡王、西宁郡王、东平郡王。
八公: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宁国公、荣国公。
十二侯:锦乡侯,川宁侯,平原侯,定城侯,锦田侯,保宁侯,景田侯,寿乡侯,武安侯,承恩侯,再加上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
按道理来说,大乾开国武勋一个不剩全来了,李崇应该高兴才对,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李崇深知,政治这玩意,听起来高大上,其实底层逻辑,和流氓打架是一样一样的。
今天这事儿,要是来的只有两三家武勋,甚至只有史鼐和史鼎兄弟俩,看着胡玄机如此欺辱皇家,自己在旁再忽悠一番,搞不好还真能一腔血勇上头,拼着杀他几个文官,说不定能暂时压制胡玄机,把自己推上皇帝大位。
可开国武勋全来了,就像流氓打架,来的人越多,这架越打不起来。
因为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人越多,牵扯越多,也就越容易妥协。
胡玄机操弄政治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一看勋贵全来了,肯定会选择妥协,而这些勋贵们的目的,是把李崇推上皇位吗?
呵呵,不要把人想的太坏,也不要把人想的太好。
他们今天之所以来的这么齐,要争取的可不是李崇的利益,而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果然,一见四王八公一十二侯齐聚养心殿,胡玄机也不生气了,面色也不铁青了,颌下胡须也不乱颤了。
他笑容满面,好似一只忙着授粉的花蝴蝶,在勋贵之中上下翩飞,和这个握握手,和那个搭搭背。
离老远,李崇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先帝驾崩之前,特赐老夫上柱国,梁国公,食邑万户,哈哈,老夫现在也是勋贵,也是武勋,哈哈,咱们是自己人,可得多亲近亲近......”
李崇明白,胡玄机这是开始妥协,开始输送利益,收买勋贵们了。
那么问题来了,勋贵们会被收买吗?
答案是肯定能,无非是价码多少而已。
而胡玄机掌控朝政多年,他手里掌握的资源很多很多,之前他想独吞,勋贵们连口汤也别想喝,现在,胡玄机开始给勋贵们分肉了。
比如将兵部的一部分权力,让渡给五军都督府。
比如把京营,还有南北大营的财权和管理权,交还给五军都督府。
反正这部分权力,本来就是兵部从五军都督府夺过来的,现在还给勋贵们,有什么大不了的。
人事任命权就不要想了,文官不可能放手,勋贵们也不敢有此奢望。
比如,兵部左右侍郎,分出一个给武勋担任,让武勋的势力范围扩展到兵部。
再比如,内阁增加一名勋贵成员。
你猜,胡玄机祭出这个大杀招,那些勋贵们,会不会扭头来对付李崇?
李崇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优势在我!
除了政治是妥协的艺术这句话,李崇更喜欢另一句。
梭哈,是一种智慧!
果然,没多久,胡玄机便带着其他四名内阁大学士,还有六部尚书,左右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使,通政使司通政使,翰林院学士,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光禄寺卿,鸿胪寺卿,太仆寺卿,二三十名顶级文官大佬,进了隔壁暖阁。
勋贵这边,除了北静王水溶,镇国公牛清之后,现袭一等伯的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的柳芳,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神武将军冯唐之外,其他勋贵跟在南安郡王身后,全进了隔壁暖阁。
对了,李崇的亲叔叔,忠顺亲王李穆,也进了隔壁暖阁。
史鼐和史鼎气得满面怒容,和一众勋贵争吵了几句,好似打了败仗的雄鸡,回来垂头丧气,满眼的不甘和憋屈,一脸的惭愧之色。
尤其是老二史鼎,眼圈泛红,一个能手撕虎豹的威猛汉子,竟然哭了出来。
“殿下,我们兄弟对不住殿下,他们......他们......”
北静王水溶过来说道:“殿下,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这些年他们被打压怕了,他们......”
说到此处,水溶也说不下去了,叹了口气,站在李崇身后,用实际行动明确表态,北静王府是支持二皇子李崇的。
一等伯牛继宗,一等子柳芳,神武将军冯唐,也过来站在水溶身后。
不用问,他们是北静王一系的人,北静王支持谁,他们就支持谁。
看到神武将军冯唐,李崇不由多瞧了两眼。
冯唐目露疑惑,道:“殿下......”
李崇笑了笑,道:“听说你有个儿子,叫冯紫英,和我一般大小,哪天得空儿,你带他进宫逛逛。”
冯唐点头答应,心里却不免有些好奇。
都说二皇子天生痴傻,难道他真的不明白,今日之后,他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之事吗?
贾元春粉面含怒,满眼愧疚的看着李崇。
“殿下,奴婢差事没办好......”
李崇拍了拍贾元春滑嫩的手背,悄声安慰道:“元春姐姐别这么说,谁赢,他们帮谁,从古至今,历来如此。
对了,元春姐姐,你那块金牌看着布灵布灵的,让我瞅瞅......”
站在御座旁的戴权,看着养心殿内,瞬间形势大变,面色如常,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听到李崇那句,谁赢,他们帮谁时,戴权身子一震,眼神莫名。
胡玄机他们去隔壁暖阁做交易,李崇也闲不下来,这不,礼部尚书孟元康过来,请李倧和李崇,还有皇后胡氏,去给先帝守灵。
想想也对,灵前即位仪式虽然办不下去,可先帝灵柩不能一直这么干等着啊,只能先给元和帝大敛,移入梓宫,并由皇后皇子守灵,等胡玄机和勋贵们达成交易之后,再接着办灵前即位仪式。
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摆放元和帝棺椁的灵堂里,只有皇后胡氏,李倧,李崇三个人。
其他人没有资格跪在这里。
香烛燃烧,烟雾弥漫,李崇眼圈微红,看了看跪在旁边的李倧。
“哥哥,我能喊你哥哥吗?”
“嗯。”李倧点头。
“哥哥,你和太子哥哥,真的好像好像,太子哥哥......”
“嗯。”李倧继续点头。
“哥哥,太子哥哥说,他要让我做大乾最幸福的藩王,哥哥,你也能让我当藩王吗?最最幸福的那种......”
李倧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嗯,我答应你。”
李崇闻言抬头,正好迎上李倧看向他的目光。
李倧的眼睛,清澈的好似一汪湖水,一眼便能望到底的那种清澈。
李崇看明白了,李倧没有骗他,他是真心实意的。
至少,现在是。
李崇把膝盖下的垫子,朝李倧那边挪了挪,和李倧的垫子挨在一起,这样,李崇紧紧挨住李倧,伸手搂住了李倧的胳膊。
“哥哥,你对我真好,除了太子哥哥,元春姐姐,你对我最......”
说到这,李崇看了眼不远处的皇后胡氏,连忙改口,道:“除了母后,你对我最好了,哥哥,我喜欢你......”
李倧低头看着李崇,突然有点羡慕他,好像傻乎乎的,也可以很幸福。
“弟弟,哥哥我也喜欢你,放心,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就像太子哥哥......”
兄弟俩身前的火盆里,一直烧着纸钱宝钞,刚才兄弟俩光顾着说话,火盆里的纸钱快烧完了。
李崇紧忙抓了一把纸钱,想扔进火盆里,把火给续上,别让灭了。
这火一旦灭了,不吉!
可李崇才十岁,胳膊短,那一把纸钱没扔进火盆,掉在了外面。
眼看着火盆里的火要灭了,李崇不由大急,带着哭腔喊道。
“哥哥,哥哥,火灭了......”
李倧微微一笑,摸了摸李崇的后脑勺,道:“弟弟别怕,有哥哥在呢!”
说着,李倧抓起一把纸钱,弯腰低头扔向火盆。
就在李倧弯腰低头,身子前倾的一刹那,李崇猛地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抽出一块长约半尺,金光闪闪的金牌。
太祖金誓碑。
李崇双手举起太祖金誓碑,
朝着李倧的后脑勺,
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地,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