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谓春风（下）

药人的血是甜的。

临酒蜷缩在残碑阴影里时，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到书生的情形。那年云梦泽涨潮，苍白少年抱着一卷《河图洛书》漂到药庐，发间缠着水鬼的浮萍。小元掌门用金针挑破他指尖时说：“此子血脉至毒，倒是炼药的好材料。“

而今这毒正在鱼鬼体内翻涌。临酒盯着对方瞳孔中游移的金线，腕间银铃突然炸开三枚鳞片——当年书生替他试药时，眼中也有这般将死之人的碎光。

“你还有半炷香。“鱼鬼用鬼渊剑割开掌心，黑血浇在石碑上竟浮现出沧海派的水纹，“桃金娘在阵眼里留了东西。“

临酒却按住他持剑的手。少年指尖冰凉，嘴角还挂着蛊虫的金丝：“是留了东西，但取阵眼的代价......“

山风卷着血腥味扑进鼻腔。鱼鬼突然意识到，这漫山遍野的太阴花从未在风中摇曳——它们全都扎根在尸体上。那些被地瓜丸毒杀的江湖客，此刻正透过花瓣的脉络凝视苍穹。

“闭眼！“

临酒突然扬手洒出药粉。鱼鬼在灼目的青光中听到皮肉绽裂的声响，再睁眼时，整片碑林已化作森森白骨。桃金娘的虚影正从一具骷髅眼眶中升起，手中攥着的却是个云梦药囊。

“接着！“幻象嘶吼着炸成萤火。药囊坠地时滚出枚青铜钥匙，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睡眼龙在少林偷绘的密道图。鱼鬼弯腰去捡，却被钥匙背面映出的画面惊得踉跄——华山之巅，故词掌门正将惊蛰剑刺入小师妹心口！

“云梦的离魂散，能照见人心最惧之事。“临酒捡起钥匙塞进他染血的衣襟，“但幻象越惨烈，说明真相越......“

话音戛然而止。鱼鬼看着少年突然僵直的后背，听见雾气中传来熟悉的银铃声——是那个总来送药的小师妹！可她颈间为何缠着罗刹门的锁魂链？

“师兄......“少女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血红的太阴花，“我把你的剑暖好了。“

鬼渊剑突然发出悲鸣。鱼鬼看着剑柄处浮起的“不谓“二字，终于记起上元节那晚的酒醉——他刻字时用的不是刻刀，而是师父密室里的太阴刺！小师妹腕间这道疤，正是被刺尖误伤的......

“快醒醒！“临酒一口咬在他肩头，“这是地瓜丸混合太阴花粉造的魇阵！“

但已经迟了。少女笑着展开双臂，心口惊蛰剑的伤口里飞出万千萤虫。鱼鬼在虫群中看见走马灯般的记忆碎片：夜无痕在青铜鼎前递出地瓜丸、书生在《只止录》上画出鬼渊剑符文、睡眼龙将降魔杵捅入少林方丈丹田时，后颈赫然浮现五瓣花烙！

最骇人的是最后一片光影——刘备跪在沧海派祭坛上，不谓剑正从他脊梁里一寸寸抽出血色剑气。那剑气的形状，与鬼渊剑吸收的幽冥鬼力如出一辙。

“双子星......“鱼鬼头痛欲裂，“原来所谓相生相克，是指......“

山崩地裂的轰鸣打断了他的嘶吼。临酒拽着他滚进突然塌陷的地穴时，鱼鬼瞥见洞口闪过一角杏黄僧袍——是睡眼龙！那疯和尚正把大把地瓜丸塞进嘴里，瞳孔里开出的太阴花已蔓延到眼白。

地穴深处传来水声。临酒点燃药囊，幽蓝火光中浮现出青铜鼎的轮廓，鼎身缠绕的锁链上还粘着桃金娘的血衣。鱼鬼伸手触摸鼎耳上的饕餮纹，鬼渊剑突然脱手飞出，剑尖精准刺入鼎腹的暗格。

“这是......“临酒的声音突然发抖。暗格中滚出的羊皮卷上，赫然是小元掌门的字迹：

“药人活祭之法：取双子星心头血，辅以鬼渊为引，可破地瓜丸瘾毒。然施术者必遭幽冥反噬，永堕无间。“

洞外突然传来清越剑鸣。鱼鬼握紧鬼渊剑冲出地穴时，正撞见刘备的不谓剑贯穿书生右肩。血珠溅在《只止录》残页上，竟显出一行阴刻小字：

“惟情可破命，惟死可续生。“

太阴山顶的月亮突然淌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