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铃寂长歌**

通天树的根系刺破云层时，阿青的脊椎正在与树脉融合。新生的枝桠间垂落无舌铜铃，每当山风穿林而过，那些空荡荡的铃腔便发出呜咽般的共鸣。他站在树冠最高处，龙鳞褪尽的指尖抚过青铜年轮，每一圈纹路都刻着撕碎的婚书残文。

“师兄，时辰到了。“

南宫羽的残魂从树干渗出，孩童身躯已近透明。树根缠绕的青铜瓮突然开启，三百道纯净魂灵升腾而起，在树冠结成星图。阿青望着魂灵中熟悉的稚嫩面孔——那些青麓书院的幼童，此刻正朝他露出不谙世事的笑。

树根突然剧烈震颤。阿青的瞳孔鎏金流转，视线穿透九重天障，望见幽冥深处的裂痕正在渗出青铜液体。噬渊龙的残怨在液体中翻滚，凝成慕容玥的面容，她腐烂的指尖捏着半朵山茶花，花蕊里沉睡着陈慧蓉最后一缕残魄。

“你舍不下她。“南宫羽的叹息惊落几片铜叶，“但通天树要开了。“

树冠顶端的花苞正在绽放。鎏金色的雄蕊如剑指天，雌蕊却是漆黑的噬渊龙骨，花房内悬浮着枚无暇丹珠——那是重塑天道的最后契机。阿青的掌心浮现婚书烙印，当烙印触及花苞的刹那，整棵巨树突然发出晨钟般的轰鸣。

幽冥裂痕在此刻崩裂。慕容玥的怨魂裹挟青铜海啸冲天而起，浪涛中沉浮着九千具冰棺。阿青飞身迎向浪头，惊鸿剑劈开混沌时，剑穗上的幼童魂灵齐声诵念《烬龙录》终章。浪尖的慕容玥突然撕裂魂体，从胸腔掏出血肉模糊的龙心：“接住它！“

噬渊龙心坠落的轨迹上浮现时空漩涡。阿青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正在溪边伸手，指尖即将触及那朵致命的山茶花。通天树的根系突然穿透时空，缠住少年手腕，而现世的自己正握着龙心撞向花苞。

“不！！！“

慕容玥的尖叫与陈慧蓉的轻叹重叠。当龙心接触花蕊的瞬间，通天树的所有铜铃同时炸裂，铃屑如雪飘落人间。阿青的肉身在强光中汽化，唯余鎏金魂火悬停花房——他看见陈慧蓉的残魄从丹珠中浮现，嫁衣上绣着完整的噬渊龙脉图。

“夫君可还记得...“她的指尖虚抚魂火，“大婚那夜，你许过什么诺？“

花苞轰然绽放。丹珠迸发的光芒中，九千世记忆奔涌而来——红烛摇曳的洞房里，自己颤抖着将青铜铃系在她腕间，却说不出半句贺词。床榻下的青铜钉感应到龙怨，刺破地板结成囚笼。而陈慧蓉早已知晓一切，仍含笑饮尽合卺酒。

慕容玥的怨魂在强光中消融。她的白骨手掌最后抚过花蕊，留下半截染血的婚书：“师妹，终究是你赢了......“

三十三重天开始重组。阿青的魂火随着丹珠升腾，所过之处青铜海退潮，幽冥裂缝弥合。南宫羽的残魂在树下微笑，身躯化作流光修补界壁。当最后一道裂隙消失时，通天树突然急剧枯萎，铜叶纷飞如雨。

山风裹着铃屑拂过溪涧。三百年前的卵石滩上，少年阿青被树根拽离岸边，陈慧蓉的绣帕随波远去。那朵山茶花漂向深渊，被突然涌出的青铜液体吞没，却在熔毁前抖落一粒花种。

千年后的通天树遗址。扎着总角的女童踮脚够向枝头，腕间红绳系着的铜铃残片突然发烫。枯死的树干轰然倒塌，尘埃中浮起枚鎏金丹珠，珠内隐约可见相拥的魂火。女童弯腰拾起块树皮碎片，上面歪斜刻着半句未尽的婚誓：

“愿以永世孤寂......“

残阳将女童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蹦跳着跑向炊烟升起的村落，腕间铜铃残片与怀中的树皮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叮咚声。在她身后的旷野上，一粒山茶花种正破土而出，嫩芽表面流转着青铜光泽，宛如天地初开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