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这只是开始
第230章 这只是开始
护心丸转眼便起了作用。
丝丝缕缕的清气,便如同一道充满养分的流水,冲刷着苏温迎的身体。
襁褓中的婴儿几番震荡,哪怕已经极为虚弱,此时居然睁开眼睛。
漆黑的眼珠转动,让苏温迎心中越发绝望。
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什么。
可眼见那马车上的人物冷漠的眼神,苏温迎便觉得她们已经毫无生还的希望了。
她并非是绝望于自己将死。
而是绝望于自己这刚满五个月的女儿,究竟会遭受什么?
“女婴还有用……”
“越绝望越好……”
那辆车上的年轻人物刚才说的话,还在她耳畔回响。
囚笼又开始动了,腾飞于虚空中,穿过寒冷的冬日风波。
苏温迎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儿,不知想到了什么,打了几个寒颤。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将手中婴儿扔出囚车,坠落于云雾中。
与此同时。
她近乎绝望的撞向不知用什么钢铁铸造而成的囚笼。
囚笼前,那中年人转过头来看向她。
铿锵!
一声轻响传来!
苏温迎额头流下鲜血,可她意识仍然清醒。
她眼神还落在女儿消失不见的云海中,动作却丝毫不做停息,继续撞向牢笼!
这女子眼神坚定,此时已经没有半分惧怕,眼里也多出一些希望来。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
那华贵马车后窗缓缓打开。
年轻的贵公子转过头去,看着苏温迎,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再看苏温迎,不知何时,她竟然悬空漂浮在囚笼中。
另一位青衣门客伸出一根手指。
手指上青色的真元缓缓流出,锁住苏温迎。
“你以为你死了,你女儿便会坠于莲夏河,有万中之一的可能活下去?”
这贵公子面容白皙,嘴角含笑,随意吃了一口身旁女子剥好的荔枝,道:“只是这天下无奈的事颇多。
就比如有时候想死,也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苏温迎额头不断流下鲜血。
可不知是本能,又或者是那护心丸的缘故,她的意识却越发清醒。
她清楚的看到,这马车上的人物,随意指了指云海。
苏温迎低头看去。
却见那看向她时,始终带着贪婪的枯瘦黑衣中年人,此刻已经飞入云海。
直至云海翻涌,消失不见。
“莫要挣扎了……本公子心善……你成了我王家的修行资粮,我自然会有所回报。”
“你是清源镇人士,如果你的父母不会死在那头蛟龙口中,我自然会赏赐一些银两,保准你父母觉得值当。”
华服年轻人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苏温迎只觉得一阵一阵晕眩。
”连死都不行?”
额头的鲜血滴落下来,让她脸上的血污越发多了,配上她苍白的面容,显得有些凄美。
可她眼神中的失神与绝望,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们会遭报应的。”
报应?
华服年轻人随意摇头,却不多说什么,似乎是觉得不需与她多说什么。
他摸了一把身旁女子的浑圆,吃下第三颗荔枝。
那女子会意,嘴角带着娇笑看了苏温迎一眼。
其他女子也是如此。
早在过往几个月中,她们跟随着王家公子,早已习惯了看到他人眼中的绝望。
甚至几位女子之所以能够始终跟在王家公子身旁,也是因为在过往的某一些时刻,她们亲手将绝望施加在别的风尘女子身上的缘故。
所以此刻,她们眼中并无怜惜,甚至还有些好奇。
好奇这女子与那女婴,究竟会承受怎样的绝望?
好奇之后,就有女子想要关上后窗。
可恰在此刻!
下方云雾中忽然生出波澜来。
眼眸无神的苏温迎清醒过来。
她奋力看向下方,想要看到自己女儿的身影。
然后……
苏温迎觉得有些恍惚,又眨了眨眼。
只因她赫然看到……
最先飞出云海的,是一颗圆圆的东西。
那东西抛飞于虚空,她看不真切,却隐约洒落着一些什么。
直至那另一位青衣门客色变。
“徐任?”
他大声叫出黑衣中年人的名字。
而那马车上的公子猛然皱眉!
周身上下,先天真元迸发开来,灵宝的光芒从他身上绽放,护持住他的身躯。青衣门客身后,一座天门盘空,一道正在食生肉的金刚神相若隐若现。
“什么贼人,胆敢对王家门客动手?”
他元神端坐在天门中,神蕴迸发,炸成了虚空中的空气,便如同恐怖的咆哮声。
而那人头越飞越近。
飞到了苏温迎能够看清的地方
苏温迎极力看去,便看到这人头竟然是追着自己女儿而去的黑衣中年人的人头。
此刻,这人头脸上的表情已然凝固。
充满了恐惧……
便如同刚刚被抓上囚笼的她一般。
天门虚影高悬于空,笼罩囚笼与华服年轻人的马车。
青衣门客此刻却似乎无比紧张,无数神蕴就如同触手,遍及于周遭虚空。
华服年轻人屏住呼吸,低头远望云海,也如同苏温迎一般。
恰在此时,那云海中忽然有一道寒光乍现。
刺眼的光芒掠过虚空,燃起滚滚狼烟烽火。
天上隐约有星光落下,落在那刺眼的光芒上。
光芒划过虚空,分割云海,带起恐怖的光辉直飞,仿佛自九霄降落的神罚,眨眼间飞过。
然后……
一道血光乍现!
青衣中年人身后的天门、神相猛然间破碎,便如同睡去的琉璃盏一般,片片在虚空中飞扬而去。
太阳光照耀在这些碎片上,折射出无数道光。
晃的苏温迎睁不开眼睛。
华服年轻人瞳孔微缩,身旁几位女子惊叫一声,瑟瑟发抖!
华服年轻人感受着那一点寒芒中散发出来的可怕气魄,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先天真元正为之激荡。
他强自镇定,脑海中一幅长河观赏图延展而出,平复他的心绪,继而定睛看去。
苏温迎同样看去……
却只见自在云海中,有人抱着一个婴儿自虚空中走来。
那人玄衣翻飞,眸若星辰,身躯挺立有如一柄利剑!
他一手背负在后。
另一只手却仔细抱着那婴儿,踏步向前。
华服年轻人顿时身躯一颤,脑海中长河观想图生出阵阵涟漪。
可他仍然仔细压下心绪,高声说道:“来者是谁?我乃姑岚王氏子孙王冀,父亲乃是王家王确!”
那人仍然不做理会,继续前行。
华服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继续高声说道:“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若要丹药,我身上尚且有几枚天丹!
若要灵宝,我身上还有一件一品灵宝……”
“倘若你看不上,说出价来,自会有人给你。”
来人无动于衷。
华服年轻人越发慌张,色厉内荏高声喝道:“你若杀我,我父……”
哧!
刚才那疾驰而去的长剑,此刻终于回转,继而迸发出一道剑鸣声!
这声音犹如划碎虚空,转瞬飞过,再度带起点点血花!
华服年轻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同样华贵的马车猛然间爆碎而去。
第二颗人头抛飞十余丈!
这王冀刚刚自报姓名,脸上甚至还带着佯装而出的威势,就这般死在来人剑下!
剑气横飞。
青衣门客坠落于虚空,却又被一道厚重的真元抓起。
他天门破碎,神相崩裂,元神受了大损伤,此刻奄奄一息,就这般悬在半空中。
陈执安漫步于虚空,一道神蕴飞出,捉住那华服公子的人头,手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壶水。
苏温迎早已跌落在囚笼中。
当那位宛如天神一般的玄衣年轻人,抱着那沾染了不少血污的襁褓而来。
苏温迎一阵晕眩,又匆匆忙忙支起身来,隔着囚笼伸出双手。
陈执安心念一动。
云川长剑飘飞而来。
几道剑光划过,笼门便被轻易打开。
他将怀中的婴儿,连同那一壶水递给女子。
“喂她喝上一些……你也喝上些。”
陈执安随意开口。
那女子瘫软在地,说不出话来,眼神还落在自家女儿身上,却连连朝着陈执安躬身。
她思绪纷乱,胸口巨痛。
许多画面悄然到来,盘旋在他的脑海中。
她之前深陷绝望之中,以为再无生机,连同她那不过五月的女儿,都要备受折磨。
她不住埋怨为何自己要受如此不公,为何这些恶人没有报应可言?
为何如她们这样的普通人,总要受到欺凌?
然后便是难以形容的惶恐与无望,尤其是他下定决心生下女儿之后,女儿又被那恶人带回来时……
她想死。
可便如那马车上的人物所说。
普通人在这些人手中,死也是一种奢望!
直至……
那一道光芒便如同划破黑暗的虹光,疾驰而来。当长剑破空。
当人头抛飞。
当如同黑暗本身的年轻人,也被长剑斩去头颅。
当女儿再度回到她的怀中……
种种景象在苏温迎脑海中翻飞。
于是在恍惚中,苏温迎抬头看向此人。
“您……是仙人吗?”
苏温迎缓缓询问。
陈执安指了指那一壶姜茶,示意她尽快喝水。
继而转过头去。
看向如同死狗一般悬在半空中的青衣中年人。
他目光落下。
身受重伤却仍旧未死的青衣门客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前辈!饶我一条生路!”
陈执安不动声色注视着他。
那青衣人咬牙道:“你刚才所杀的是王家子弟,如今王家在这莲夏州中炼制一件珍贵的宝物,有许多强者盘踞在此。
除了王家人物之外,还有谢家、褚家、柳家……等等强者。
你所杀王家王翼,乃是王确之子,王确乃是真正的玄池人物,世家人物哪怕彼此互有嫌隙,有时却一致对外,你杀了王冀,便是闯了泼天的祸事!
晚辈久居莲夏州,知道那些人物究竟盘踞于哪里,留我一命,我为前辈画一幅地图,助前辈逃出去……”
陈执安嘴角露出些许笑容,紧接着他心念一动。
一道刀意自他指尖飞出,斩落而下。
青衣人左臂应声飞起,鲜血如注。
哪怕是玉阙天门级别的人物,此刻被陈执安斩去手臂,仍然大为吃痛,却也死死咬牙,不敢痛呼,唯恐惹恼了眼前这神秘人。
“不如这样。”
陈执安脸上笑容依旧:“你自己舍弃你的肉身,元神落入我手中,为我引路。
事成之后,我给你一个痛快。”
青衣人气息一滞,默不作声。
陈执安神色不改屈指一弹。
顿时一道剑光飞起。
那剑光中狼烟滚滚,甚至隐隐见到一座烽火台上烽火连天,台下剑气兵甲蠢蠢欲动。
剑光便携着烽火台而来,落入青衣人元神中。
刹那间。
青衣人元神痛苦无比,身躯微微颤动,眼眸中有鲜血洒落,面容扭曲,状若疯狂。
“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晓得了!”
嚎叫中,青衣人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陈执安拂袖,剑魄烽火台便如此消散而去,锁住青衣人的剑气同样消失。
他暂获自由,陈执安便递来纸笔。
“若要逃出莲夏州,经过满秋山,途径莲夏河支流……”
“谁让你画这个了?”
“嗯?”
“让你画出那些世家炼宝、炼丹、修行的地方。”
青衣人顿时直起身来,眼神里带了几分惊恐,却又看到陈执安平静的眼神,顿时明白陈执安并非是在玩笑。
他连忙低下头来,匆匆作画。
一盏茶时间过去。
青衣人递上一副地图。
陈执安满意点头,又抬眼凝视他。
青衣人苦笑一声,元神出窍。
紧接着,他的肉身燃起大火,被焚烧成为灰烬。
这一道完整的元神悬空。
陈执安探手捉下,又转身看上苏温迎。
苏温迎喝下了温和的温和的赤中姜茶,终于恢复了些许气力。
“附近……可有人照料你。”
陈执安在腰间配上刀剑,随意询问。
苏温迎看着这年轻的面容,听着这温和的询问,有些难以将眼前俊美年轻人与方才顷刻之间便杀了几位恶人的落凡仙人想到一处。
直至几息时间之后,苏温迎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有……有。”
她低下头,看向蜿蜒的莲夏河,在那河畔有一座清源镇。
陈执安没有任何一句废话,驾驭神蕴,将这一对可怜的母女送到清源镇,便要动身启程。
苏温迎抱着孩子,连忙问道:“仙……仙人!刚才那人说话我也听到了……说是这莲夏州恶人遍地,不如仙人暂且在清远镇中落脚……休整一番?”
陈执安摇头,踏步而上。
“仙人,你要去哪里,不知我往后……又该如何报恩?”
陈执安转过头来:“不需你报恩,我还会回来。”
陈执安看似无意,却又瞥了一眼莲夏河,那河水浑浊,似乎养了什么妖物,正在沉睡。
苏温迎有些惊喜,眼见陈执安踏空而去。
有人见到这一幕,匆匆惊呼。
陈执安腰佩刀剑,漫步行于虚空,长衣飘渺,貌若谪仙。
恰在此时,陈执安腰间一枚玉佩,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落入他的耳中。
“你要去哪里?”
这是持玄子的声音。
陈执安面色平静,笑道:“如同苏枕雪所言,她一路走过南方十三个州府,见到了太多妖鬼。
如今我走出悬天京,亲自前来,自然也要见一见这些妖鬼。”
那玉佩中,持玄子残留的神蕴沉默下来。几息时间过去。
持玄子问道:“又应该从哪里杀起?”
陈执安哈哈一笑:“就从王确开始。”
他自言自语,玉佩中另一道元神却惊呼起来:“万万不可!王确乃是玄池修士,麾下还有四百青岚甲士,修持青岚玄功,乃是战阵之法,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四百甲士,足以比肩第二位玄池!”
是青衣人的声音。
陈执安将他的元神,也收入这一枚持玄子玉佩中。
他走下秀霸山的那一日,持玄子尾随他前来……陈执安答应他,要带他看一看这天下的妖鬼。
所以便有了这一枚玉佩,有了玉佩中那一道神蕴。
那青衣人此刻依然喋喋不休:“前辈,我不知你的修为,可便是你真有杀了王确的修为,炼制宝物的熔炉还有六处。
其余五处都归一人统辖,乃是真正的玄府,麾下更有兵甲上千!强横无端,引他注意……必死无疑?”
“玄池,玄府?”
陈执安面色有些古怪。
久在悬天京中摸爬滚打,看惯了五重玄府,杀过天宫人物,甚至也曾与造化当面。
此刻离开悬天京,才发觉自己的眼界,足以俯瞰天下绝大多数所在。
就比如此刻……
“玄池……是什么废物?”
他微微摇头,脚下叶月舟灵光闪烁,直直朝着远空而去。
飞出百里地界。
陈执安低头看去,却看到一队铁衣正在行军。
这一对铁衣共有三十人,陈执安低头听去,却见这一队铁衣中,几人正在彼此隐秘交谈。
“真他娘的晦气?衙门里谁不知道那竹林乃是王家的地界?
我们这样的铮铮汉子,难道只能够给这些世家人物守门?”
“守门倒也罢了!我听说……衙门自皂吏选了许多人出来,说是在运送……”
“噤声!此事无凭无据,莫要胡言乱语!”
“无凭无据,莲花府以北的流民每天都在减少!这些人已经变成鬼了,竟然要以吃人度日!”
“大狰!你在说什么?你可知这是掉脑袋的话?”
“你们难道没发现?我在衙门里已经忍了多时,如今出了衙门,难道还要忍着?这些人已经不是人了,修的邪魔之法,就是邪魔。
照我说……大兄!知府大人放任此事发生,恐怕也成了邪魔,照我说……等我们此次回去,便收拢了家人,也去投奔那【卧青丘】狐大将军!”
“那狐大将军可是妖怪!”
“妖怪又如何,总比吃人的邪魔好……”
……
说话之人修为不过璞玉玉骨,却又好像有着铮铮铁骨,不愿屈从于这些妖鬼。”
陈执安眼睛微亮。
“这大虞天下,还没有到全无希望的地步。”
陈执安步伐更加坚定了许多,他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人的身影,又消散而去。
“如同云停、郁离轲、陆竹君……等等人物虽然是少数,却也并非全然没有……天下百姓也是良善者居大多数。
既然这些世家不仁……便是留在这大虞天下,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陈执安思绪重重,直去远处的竹林。
又过数十里,竹林已然在望。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忽然落于大地。
他一道神蕴催动“种魔典”。
大地忽然迸发出一阵隆隆之音,似乎有东西自地下行过。
陈执安站在原地,眼中杀机毕露。
“这种妖鬼,尽早杀了便是,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
王确正背负双手,看着眼前茂密的竹林。
他闻着血腥气,嘴角露出些许笑容。
等到炼成了这一件玄宝,便能够得到那梦寐以求的灵虎丹,有望以略低的天赋,踏入玄府境界。
踏足玄府,便可以提请族老,让他们为他安排一个将军职务做一做……也算是不落人后。
他正这般想着,忽然有人匆匆来报。
王确猛然震怒:“你说王冀没有回来?他那马车、囚笼碎成一片,落于大地之上?”
来报的黑衣人聪聪点头。
王确身后玄池浮现,眼中杀机重重:“究竟是谁,胆敢在这里杀我王家子弟?”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道年轻的声音。
“是我!”
王确脚下大地猛然碎裂。
一道黑色的人影自大地中跳跃而出。
那身影漆黑,身上没有丝毫真元波动。
王确正要运转神通。
那黑色人影的大手却突兀探来,快到了极致,抓住他的脖梗。
王确眼神一凝,却看到这黑色身影另一只手中还有三颗人头!
其中之一正是他的儿子王翼!
王确目眦欲裂,元神震颤!
“我乃……陈执安!你们的债主!”
他还来不及发怒,年轻的声音再度传来。
咔嚓!
一声轻响,紧接着是皮肉撕裂的声音。
王确的头颅……便被这黑色人影硬生生撕下,死于非命!
陈执安的声音悠然,传入他的元神中。
“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