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能前往豫州,原因之一便在于此人。”
“此人气量狭小,尤重自身权势,将军若带兵前往豫州,必遭此人万般刁难,不能尽得拥立之功。”
秦王司马邺在密县建立行台时,已经是军政完备。
司空荀籓、司隶校尉荀组、豫州代刺史阎鼎、抚军长史王毗、中领军华恒、河南尹华荟、河阳令傅畅、司徒左长史刘畴、中书令李恒、太傅参军邹捷、刘蔚、镇军长史周顗、司马李述。
这些人,已经足以支撑起一个能勉强运作的小朝廷。
但阎鼎决议西归长安后,豫州本地势力逃的逃死的死,剩下的都是秦雍出身的官员。
等到阎鼎到达长安,拥立秦王之后,竟然只有王毗被封为了京兆尹,其余秦雍官员的身影均不见于史载。
且有一细节颇为有趣。
首个劝阎鼎西归长安,克复宗庙重立社稷的,是时任河阳令的傅畅。
此人出身秦雍的北地郡傅家,同为秦雍人士。
但他最后却是在石勒攻豫州的时候投降了石勒,由此可见他并没有跟随阎鼎一起前往长安。
所以到底是阎鼎气量狭小,生怕有人分了他总揆百官的功;还是史料不详,没有记述其余人的事迹,现在也是不得而知。
只能期待未来有更多、更详实的考古证据出现。
不过,现在刘麟为了自己的小命,直接做了最坏的揣测。
“不能拥立又咋了,本将只求能够再立社稷,复晋国祚,能不能拿这鸟功劳有屁用。”
北宫纯不满哼声,将身下已经受不住体重而变形的交椅坐的嘎吱作响。
杜勋心情复杂地望向北宫纯。
沉默半晌,他的目光渐渐坚毅:“我与督护所想一致,张公之志亦与督护之志同,我去信一封,将此事详述于张公,张公自可理解我等苦心。”
“老杜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前往豫州,保证秦王殿下的安全!”
“非也,二位将其人其事想的简单了。”
刘麟笑着摇头。
“将军一无锡节符敕,二无左民文书。”
“虽说现在山河动荡,行军规制已没有那么严苛,但将军麾下可是足足五千余人的精骑,不是一般的小县小郡供养的起的。”
“若是阎鼎故意刁难,不予粮草,将军如何自处?难不成还能纵兵抢粮吗?”
北宫纯想也没想,张口反驳道:“那阎鼎也是朝臣,怎么可能...”
然后,就像是回忆起了朝堂诸公做的那些腌臜事,北宫纯梗着脖子争辩的话语一噎,漆黑的脸憋得通红。
最后还是杜勋思索片刻后答道:“分兵就是了。”
“督护的亲卫营只有百来人,个个都是百战精锐,由督护亲往护送秦王回长安,定可安然无虞。”
刘麟还是摇头。
“这一路翻山越岭行船丹水,途中悍匪无数,势大者如那山贼王如,其麾下人多势众,曾轻易将荆州刺史的勤王军击溃。”
“将军百余人,杯水车薪矣。”
“那小友之意如何。”
“直奔长安。”
刘麟刚说完,北宫纯忽然面色怪异地和杜勋对视一眼。
杜勋笑容玩味道:“哦?小友告知我等秦王南下豫州,为何如今又建议我等西去长安?”
“如无意外,阎鼎西归长安,应当走宛城—武关—上洛一线,将军只需在长安经营,待探知秦王所在之时,便可以逸待劳出兵解救秦王于危难,护其西归。”
“屁!”
“老杜真让你说准了,这小娃娃百般推脱,就是想让我们护送他去长安!他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北宫纯蓦然起身,冷笑俯视刘麟:“不说你小娃娃是不是亲眼看到秦王逃出洛阳,单就说你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娃娃,怎么可能知道那远在豫州的阎鼎的性格!”
“还给本将头头是道的分析起阎鼎怎么西归长安,怎么?真当自己是诸葛武侯了?”
“哦?杜参军也是此意?不信我先前之言?”
面对北宫纯的诘问,刘麟不疾不徐,反而是看向杜勋,笑容同样玩味。
杜勋没有虚言掩盖,十分坦诚地摊手言道:“自然,于我等而言,不信任乃是天经地义,信任方需理由。”
“不错不错,所言非常有理。”
刘麟看向杜勋更是欣赏。
只不过这种目光出现在一个十岁小孩的眼中确实有些奇怪。
“我之筹谋如何,二位何必如此着急评判,一赌便知。”
伸手按住想要拂袖离去的北宫纯,杜勋继续说到:“小友想与我等赌什么。”
“将军还是坐下吧,你要是真想走,杜参军是拦不住你的,这等戏码就不要在我眼前演了,你我还是商量正事要紧。”
北宫纯庞大的身躯一僵,漆黑的脸上竟然再次透出红色。
他虽然不善治政谋略,但作为一军之统帅,北宫纯怎么可能是个听风就是雨的软耳朵。
昨天不小心一掌把刘麟拍晕后,北宫纯就和杜勋在帐里复盘起此事。
毕竟这可关系到晋庭和张轨的大事,不可能刘麟说一句话他们就信了。
于是杜勋就打算让北宫纯配合他,诈一诈刘麟。
只是没想到,刘麟反应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没有唬住就不说了,还一眼就拆穿了此事。
“你我只赌一件事,长安。”
“长安?”
“正是,就赌我可以知晓南阳王、征西大将军司马模的心思。”
见二人都是不信,刘麟继续说道:“若我不曾出现,将军可是打算赶赴长安,防御秦雍。”
虽有些不情不愿,但北宫纯还是闷闷点头。
“放心,将军必不可能有防御长安之机。”
“南阳王司马模,东海王司马越之弟,与其兄行事风格相同,若将军不肯投效,南阳王必不能重用将军。”
闻言,杜勋捻须沉思。
南阳王司马模曾被封西大将军,都督秦雍梁益四州诸军事,在长安深耕四年之久。
如果南阳王排挤北宫纯,那北宫纯别说出兵戍卫长安了,怕是连基本的补给都拿不到。
只不过,这事连他杜勋都能猜到,刘麟拿此事来赌,分量太轻了些!
见杜勋正欲开口,刘麟忽然撑起身子,看着二人俯身轻声细语道:“我与二位赌的,是南阳王不会让将军戍守,而是派门牙将赵染守卫蒲坂。”
杜勋心中一个咯噔,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蒲板县在长安东北的一个小谷中,虽不起眼,但这是长安防御匈奴的极重要关隘,非兵家之人难以识得!
刘麟一个在洛阳长大的孩子,怎么能知道蒲板这个地方的?
难不成这个刘麟真是生而知之,可料敌于千里之外?
“不仅如此,我还要和将军赌,赵染会求官于南阳王,南阳王不允,赵染立叛匈奴,携兵反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