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别挡道,帮忙抓住这畜生,别让它给跑了!”
“唉,怎的无故推人呢!”
“哪来的野狐狸,生得怪好看的。”
“这畜生!给老子的摊都掀了。”
“……”
行至集市中段,冯常也不打算再逛下去,就要转身离开,就听身后响起铿锵的叫骂。
驻足回身,他决定看个热闹。
市集街道本就狭小,加之各种摊位不规律的摆放,可供通行的过道至多能让三名成年并行。
地处中段,两头都有行人过往,当是最为拥挤的地方。
又闻咒骂声,似冯常一般想法的人许多,大家互相推搡都想看个真切,反而更显拥堵了。
冯常生的高大,却也看不真切远处发生了什么。
只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之中,看到一头灵活的四脚兽,正在人与人脚下的空隙来回游走。
踩着一人的脚背,又跳上一旁的首饰摊,嘴上叼着不知是捡是偷的大肉包。
后方,一个壮硕大汉手上提着刀,跟着四脚兽留下的足迹,步步紧逼,沿途撞倒许多无辜的行人。
这汉子右手菜刀高高举起,边跑边骂:“小畜生!敢糟蹋老子的包子摊,今天定要剥你皮来吃肉。”
近了些,冯常也认出四脚兽竟是一头少见的灰狐,体态瘦小灵活,壮汉想要在这般闹市上追上,只怕困难。
不再凑热闹,转身欲走,身旁却不知何时来了位蓝衣道士。
“野性不改。”
那道士声轻,空灵如同山林百灵。
悦耳,
清脆。
是个女道士。
也不知灰狐是否真的听到,亦或是本就与这道士有仇,目光咄咄的盯着道士,四条腿紧紧扣紧地面,身子如猫般弓了起来,灰色毛发根根炸起,宛如刺猬一般,似是受了惊吓。
“真懂人言?”
冯常心中升起异样感。
后方那汉子跟了一路,口中“小畜生”的骂,也不见灰狐起太大的反应,怎么见了女道士反而还应激了。
也就两个呼吸的功夫,灰狐宛如绷紧了弓弦的弓箭,后爪踩地猛地跃了起来。方向却不是扑向了道士,而是自始至终都在旁观的冯常,一人一狐方向相对,自然而然对上了双眸。
也是那么刹那,冯常神情恍惚,犹如被鬼上身了一般,撸起袖子握起拳头就要揍一旁的道士,身体的行动压根不受控制。
身子扭转间,冯常余光瞥到了灰狐嘴角一抹人性化的窃喜,以及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之色。
“还敢愚弄民众,记吃不记打,这次该让你长长记性。”
就听那道士喃喃自语一句,口中又快速诵念了一段不那么清晰的句子……冯常只觉周身的温度急剧攀升,一股热浪席向了自己,惊的他下意识的抬臂遮挡,周身钝感如在炽火中炙烤一般,好在这般感触来的快去的也快,等他放下胳膊,视线清明并无什么不同,仿佛刚才的一瞬只是某种错觉。
但,那灰狐却是摔倒在地,嗓音凄厉痛苦的嘶吼。
周围的行人自觉退后,腾出了一圈空地。
道士上前提起了灰狐的尾巴。
灰狐似也认了命,由着道士这么对待自己,四条腿无力的垂落,身子在空中无规则的转动,而那两后腿之间不遮掩的挂着俩蛋,就这么任由旁人看了去。
“抱歉让足下受了惊。”
道士返回与冯常道歉,拱手弯腰行了个端正的道士礼节。
“无碍。”
冯常咽了口唾沫,心中滔天思绪单他自己知晓。
又见道士一一与行人拱手道歉,直言往后会好好管教畜生,不会再发生相同的情况,再一一赔付了因灰狐闹腾而造成损失的摊主,女道士提着灰狐的尾巴,就朝着与冯常回程相反的方向离开。
冯常在原地站定了许久,听得旁人口述,知道这女道士是县城富户丁家从别地请来驱鬼的,是个真正有道行的高人!见道士终于空闲,缓了缓心中的惊世骇俗,抬腿追了上去。
“仙长且慢。”
道长闻声驻足,她手中拎着的灰狐,还在左右旋转,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有神的打量着急速追赶上来的冯常。
道士轻声道:“足下言重了,小小山林野修万当不得仙长之名。”
音色空灵、好听。
近一些了,冯常也能更好的看清这道士。
比自己矮上半头,青色道袍夸张的蓬松几乎遮蔽了整个身体,脖颈如雪。
长发由一柄木簪高高的盘着,容貌谈不上美丑,偏中性。
但不用怀疑,若是道士好生打扮,女道士该是斩男又斩女的类型。
“那便称为‘道长’可好?”
“可。”女道士轻轻点头,“足下追上我可还有事?”
冯常说道:“我旁观之前壮汉追这灰狐,无意中与这灰狐对视,只觉天旋地转不知怎的就恍了神,后又感到浑身如在火焰中炙烤难耐,时间虽短,却不知是否会有后遗症?”
“瞧你惹的祸事。”女道训斥灰狐一句,再对冯常说道,“足下也不必担心,只是些障眼法罢了,因离足下近了些,难免受到惊吓,若感头昏晕眩只需好生睡上一觉,次日即可康复。”
这番言论自是不信的,冯常继续道:“道长不必蒙我,我虽农户却也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刚才的体感做不得假,道长是真正有道行能使仙法的高人!”
“便算是吧。”女道姑且认下,又不知意欲何为,说道:“足下有何事尽管言明就是。”
“道长可收徒?”
“你?”
“正是。”
“我观足下步履虚浮精神头却充足,近期有成婚?”
“不敢诓骗,已有三日。”
“我辈山野游方,有人以为是逍遥自在,有人以为是高人风骨,却也是说的好听,究其本质与那镖师、货郎无甚区别,不过是多几门本事傍身,遇了歹人也多些应付的手段罢了。可若说难听点,便是无家之人,今日落脚歇息破庙,明日就可能于山林夜宿、食不果腹,既如此你可舍得上老下小奔走四方?”
“自是不舍。”
“那便无有拜师求道之说了。”
“相遇即是有缘,我手中有一法门,斗胆一问可与道长交换否?”
“法不传六耳,足下胆子真大,就不怕我夺了去?”
“观道长做派不是奸恶之人。”
“可是别处的师承?”
“不是。”
见冯常回答笃定,不似诓骗,道士继续道:“何般法门?”
“名曰‘八方问吉’,以铜板为因投掷八方,观落点解得吉凶祸福。”
“……天机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