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山间起雾,可视范围不足五米,再远便是雾蒙蒙的一片,让人看不真切。
没有重工业对空气的污染,猛的吸上一口,顿生心旷神怡之感,雾气掺着山中草木之气带着一股土味,闻着反而清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让人觉得提神醒脑,便是一夜没睡,这会儿子也是不困。
对冯家村的农户来说,昨的夜注定漫长,与丢失孩童沾亲带故的亲家,整宿的睡不着觉,便是村长找来帮忙的邻村汉子,听了事件起末,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人乃万灵之长,与野兽最大的区别‘人是会共情的’。
此时,冯家村祖宗祠堂聚满了人。
除去到外地讨生活的一些,本村的农户都到了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祠堂外的树杈上,也站上了几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他们是后得到消息的外村人,得到讯息就赶了过来,地头的活都顾不上了,更是有几个翘了工,即便如此,他们到了现场也没占了好位置,朝了更远处眺望,还有人拖家带口的朝冯家祠堂的方向来,这些人注定只能站在外面抓耳挠腮,不知内里正发生的惊涛骇浪。
祠堂内,最惹人注意的当属跪在祖宗牌位下的青年,他耷拉着脑袋,表情如吃了苍蝇、死了娘。事实上,冯大鹏爹娘的葬礼上也没崩溃过,他甚至没有掉泪!如今受了千夫所指,听着一众村民的谩骂,他多想一死了之。
村长正对牌位恭敬的上香,身子转了过来,满目的恨铁不成钢!拐棍一连在地上杵了五下,敲的青砖乒乓作响,老眼含泪,瘦小的身子乱颤,让人看在心中,下意识担心小老头被气的急火攻心,原地挺了过去。
“看看!好好的看看!都是好娃娃,让你这个孙子给糟践成啥样了。”村长哽咽着,走到祠堂一旁。
一大片位置被清空,地上紧挨着铺满了草席。
进了山采药的孩童总数一十有三。
因夜里受了野兽的冲撞,一群孩子慌张跑路下,失散开来。
五个躲在一处树洞,直到了快天亮,让冯常找到带回了村。
另有四个寻到了被啃食的面部全非、残缺不全的尸体。
余下四个没有寻到,也可能寻不到了,连个头发丝、衣衫的几块破布都没留下。
为了给冯大鹏擦屁股,进山寻找的青壮,也伤了九个,死了两个。
除此外,于冯常家借宿的三个武人,尽数丧命,因红豆中了蛇毒断肢,家中静养没能上山,得以保命。如今也来了现场,跪在三具尸体旁痛哭,几次悲愤的咽过气去,让冯四叔掐人中清醒过来,以为是做了噩梦,但瞧见盖着白布的场景,悲从心来,又是在哭。
一同在哭的,还有狗蛋、二楞……几个孩童的爹娘,口上骂遍了冯大鹏的祖宗十八代,也不知祖宗有灵听了是何感想。
为了五个活着的孩子,这般代价,太过沉重了。
三个武人倒也还好,他们是好心丢了性命,于情于理村中人都该感激他们。但说到底也是外姓人,虽心中愧疚,却不如死去的八个孩子让人心痛。
“我杀了你。”
狗蛋爹闯进祠堂,手上拿一把杀猪刀,直着冲了冯大鹏去。
冯大鹏吓的瑟瑟发抖,满祠堂转圈。
还是几个兄弟拦下了狗蛋爹,制止了这场闹剧。
“谢谢啊。”冯大鹏毫不害臊的道谢,感激几名拦住了狗蛋爹的叔伯辈。
“咚!”
村长一磕拐杖,怒斥道:“畜生,跪下来!纯生活砍了你也是你罪有应得,谁给你的胆子跑的。”
狗蛋爹蹦跳着叫嚣道:“别碰老子,大哥大伯,狗蛋是你们看着长大的,现在死求了连个尸体都找不到,你们也是给狗蛋喂过饭擦过屎的,真有良心就莫挨老子,跟老子一起活刮了冯大鹏。祖宗也看着,大不了我给冯大鹏一命偿一命。”
“纯生叔你别这样。”冯大鹏的妻子也在现场,丈夫做了蠢事害了村里的孩子,她一妇道人家也不知如何是好,也只是哭,也只能劝孩子们的父母别太怨大鹏,不然大鹏有了闪失,家中没了男人,往后的日子她也没法过下去了。
“操你娘!”狗蛋爹嘴臭怒骂,色茬内厉,“冯大鹏这狗娘养的好吃懒做整天啥活不干,都是你这娘们惯得,狗蛋的死跟你也脱不开干系,你们一家子怎么不去死。”
“娘。”“娘。”
冯大鹏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左右抱着娘的大腿,害怕了往日和蔼的狗蛋爹。
“先把纯生拉下去。”村长面露疲色。
纯生的大哥、大伯一人架着狗蛋爹的一条胳膊,把他带了下去。
悲愤不止一家。
事情闹到这一步,也来了祖宗祠堂。
冯大鹏最终怎么处理,要按了族规,请了几个辈分最大的长者,由了村长带头,全村人见证,祖宗当面审判了他。
批判争论,持续到晌午。
也没得出个结过来。
有人说报官,让县衙审判。
直接被受害者爹娘驳回了。
这事儿闹的天怒人怨,怎么处理也不能让各方满意。
直到各家都送了饭来,几名为此事争论的长者也趁饭食的功夫歇上一会儿。
正午热燥,人群不免放松了警惕。
没人注意,红豆悄咪的从胸前抽出一把匕首,当了飞刀,甩向了冯大鹏。
正中脑门,一击毙命。
鲜血滴进了村长的饭碗,回了神,村长眼白一挑,带着椅子径直仰到了后面去。
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脑袋磕碰到了摆放祖宗牌位的桌子,桌子晃荡,木牌晃荡散了一地。
“村长!村长。”
一片骚乱。
红豆被人按了下来。
过了一个时辰,村长悠悠转醒,好在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
有人问:“冯大鹏死了,红豆怎么处理?要不要送到官府去。”
村长道:“人死债消,大家也别争了,是咱们冯家村对不起人小姑娘,何苦再难为人家。”
此事就此了结。
村中各家户挂起了白布,给孩子们办丧事。
冯大鹏家同样如此,大门敞开,里屋凉席上躺着冯大鹏,妻子头戴白布带着两个孩子跪在一侧,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谁家途径门前,都会呸上一口唾沫,直呼晦气。
邻村做棺材的老根得知此事,直言他的棺材卖了谁也不卖了冯大鹏。
而犯了众怒的冯大鹏,也注定进不得祖坟了。
冯常加急定了三口棺材,装着卢俊义、方大同、张阿俊的尸体,放在了砖瓦房的瓦棚下。
天色渐晚,冯荷兰去给红豆送饭,红豆正趴在床头依靠在窗台,怔然的望着天空。
“红豆吃些豆汤吧,你晌午就没吃东西,别饿坏了身子。”
“麻烦嫂子放在床头,我饿了再吃。”
“好,你可一定记得吃。”
冯荷兰退出屋子,带上了门。
冯常等在门外,小声道:“吃了吗?”
冯荷兰摇头,唉声叹气道:“你说昨个还好生生活着的人,一晚上过去,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冯常沉默。
“荷兰姐。”
“什么?”
“我们进屋!”
“你……哎……撒手,饭还没吃呢!不到时候!”
“明早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