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亥时,一直忙碌善后的王家上下终是安静下来。
死了太多人,府上宅子的屋檐下都挂多了几个白灯笼,气氛萧瑟,诡异的寂静……
但,宅中上下的所有人都知道,困扰王家多日的邪祟已被道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道长住在这里,妖鬼邪祟之流就不敢来,上杭县再没比王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王老夫人命人备了宴席,盛请了妙珠道长与冯常。
托妙珠道长的福,冯常也是头次吃到了富贵人家饭菜的丰盛与滋味。
也就是不兴打包,不然真想带回家让荷兰姐也尝尝。
席上,田启贤姗姗来迟,带来的消息让冯常出了一口恶气。
原是书生鬼的尸体被打捞了上来,泡了多日浮肿面部全非,田启贤让家仆将之给剁碎了,盛在沐浴的桶里浇上火油,现在已是烧成了灰。
妙珠道长奇怪的看向冯常,还不知这小子如此腹黑。
冯常解释道:“妙珠姐不要误会,是那鬼死前告诉我他溺死的位置,让我一定捞出来烧掉不污染了水源替他行一件善事,田管家是知道的,他能为我作证。”
田启贤点头附和,硬头皮认下了这事。
妙珠道长吃了口甜汤,笑道:“既已魂飞魄散也没了印证之法,你说是便是吧,不然我倒真想请了那鬼过来问问其中经过。”
田启贤擦了擦额头冷汗。
冯常扯开话题,问道:“不提这个,妙珠姐去了祖龛堂有发现吗?”
“有的。”
妙珠道长自袖中取出两枚铜钱放在桌上。
冯常看去,铜板老旧带脏,但不是市面常见的正德通宝,而是上一代老皇帝命人铸造的景炎大宝!过去了近三十年,刻有景炎二字的铜板在市面上已是少见了。
冯常打量一下,又捏在手里转了两圈,说道:“看着就是普通的铜钱。”
妙珠道长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铜钱那么简单。”
冯常问道:“被施了法门?”
“嗯。”妙珠道长点头。
宴上的王家人都停了动作,王大夫人忍不住询问:“道长,我王家近些日多灾多难都是因了这古怪的铜钱吗?”
“自是有的,不过也与上杭县城隍玩忽职守有很大关系,换了旁的负责任的城隍,治下若有王家这么多的邪祟恶鬼作乱,断不会听之任之,而是早就清理了。”妙珠道长又喝了一口甜汤。
王大夫人恭敬道:“关于这两枚铜钱,能请了道长解我心中疑惑吗?”
其他王家人也一脸的求知欲,之前不敢细问怕冲撞了道长,但话到了这里,也都想知道缘由。一是亲身经历过,二是普通人对鬼神志怪之事天然的向往。
妙珠道长喝下一口甜汤,甜度适中对她胃口,放下空了的汤碗后,她说道:“在这枚铜钱上施了的法门乃是五鬼运财一道中的【铜钱绝嗣】,表面上看能聚财敛财,实则是献祭血脉的邪法……”
“阴损诡谲,自噬血脉,铜钱作祟,绝户敛财。”
“施了这个法门,将之供奉在家族祠堂或祖坟中,以全族供养,是能短时间发一笔横财积累万贯家财,捡到钱袋、赌场连胜、生意暴利……都能做到,但持续不久,家中就会受邪遭灾,先前搅的王家鸡犬不宁的邪祟之所以登门而来,与这法门有直接关系,得了横财便有大灾,除非死门绝户,这铜钱供上一天,王家就不会有安宁日子。”
王老夫人大惊失色:“这铜钱是爹活着的时候救下的一个老道所赠,说是能保全家一生富贵,后来的事儿也都证明老道说的是真话,现在怎么就成了道长口中让人死门绝户的歹毒东西。”
妙珠道长神色不变,说道:“既是那老道给救命恩人的,那就不会有假。铜钱通幽冥,子孙换黄金!一钱断一运,五钱绝一门!我也正好奇为什么有人使了五钱绝嗣的法门却只留下两枚铜钱,原是王家贪心过了头,享了多大福就受多大灾,那老道说保王家全家富贵,自老夫人父辈传下,到了现金王家是几代了?那老道既是报恩,也该留下过训诫,过了三代人,为何王家还把这铜钱放在祖宗牌位处供着?”
“是我贪心不让老爷把铜钱处理了的,享了大半辈子富贵,谁还愿意回到以前的穷苦日子啊。”王老夫人沉默片刻,才道,“道长,你不是需要这铜钱吗?你拿走,我王家再也不供着这邪门玩意,以后王家是不是就能安生了?”
“难。”妙珠道长说道,“铜钱绝嗣法门有一钱买命、二钱赊运、三钱典妻,四钱押坟、五钱既出阎王不收永世为畜!的说法,王家虽只得了两枚铜钱但也是真得了富贵赊了子孙运的,这一次我能帮了王家渡过难关解开铜钱上的法门,但还会有下一次……在完这笔账之前,王家怕都不会太平。”
王老夫人顿时慌了,她人老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但王家几代发展才开枝散叶有了现今的规模,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死门绝户啊!真下了阴司地府,亡故的爹和夫君该怎么看自己?
王老夫人悲切说道:“道长有解法吗?我……我不能看着王家绝后啊!”
妙珠道长道:“行善积德能化灾厄。”
“那就好那就好,不算太难。”王老夫人拍拍胸口,松下一口气,可妙珠道长的下一句话,又让她心绪跌落谷底。
“……但王家欠债太多,一般的好事难以抵消,想抵债要有功德才行,如今倒是有个法子,但要看了王老爷与王老夫人是否愿意了。”
王老夫人说道:“我愿献出半数家财,求道长救了王家。”
冯常大概想到妙珠道长在哪儿等着了。
果然,就听妙珠道长说道:“我听田管家说过王老爷的名声在上杭县是极好的,平日好积德行善举,也多施粥赈灾、修桥铺路、兴办义学,可为真?”
王老夫人点头道:“这倒是真的,老大常把家里的钱拿去做善事,我之前没少说他掌家迟早败光王家的家底子,前两年还自作主张免了王家下面农户的地租,把我气个够呛,也是惭愧,早知这样,我该多支持他的。”
妙珠道长点头,说道:“既如此,上杭县城隍之位空缺,不若就让王老爷试试。”
想过这一点,但真听了妙珠姐亲口所说,冯常被雷的不轻!
不是!
姐?
你!
席上王家人也都呆若木鸡。
王老夫人:“!!!???”
王大夫人:“??!!!!”
田启贤:“!!!!”
其余人:“!?”
却在这时,
院中巨响,听着是有人强行破门而入。
这番动静把现场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齐刷刷朝着门外看去,
就见七个戴青鬼面、同样衣衫的人闯进宴席。
为首那人鬼面上刻着一道痕。
看着是个头目,
她走在前面,
有持棍的家仆上前拦路,
都会被其他六个人打倒在地。
一路畅通无阻,这七个外人就这么大摇大摆打进了王家宴席。
田启贤跳了出来,指着为首之人面具骂道:“你们是什么人!擅闯王家好生无礼!也不打听打听,就不怕我知会一声县衙差役,把你们打进牢里,关上三年五载的。”
“嘿?头回见到有人敢和符首这个语气说话。”其中一个青冥卫和同伴小声的说。
铁符首一米六的身高,比田启贤还低一头,只见她摘下了鬼面,露出一张让人轻视的娃娃脸来,然后一个大跳,一巴掌给田启贤扇飞二米远,撞在桌案上,砸了一桌的好宴席。
而这娃娃脸动作不停,绕了一圈来到妙珠道长身后,自顾自的拿了方才丫鬟端上来妙珠道长才喝过两口的甜汤尝了一口。
“不甜,去给我添糖。”娃娃脸把碗勺交给一名最近的王家丫鬟。
之后,左手撑着桌沿,一屁股坐在了圆桌上,两条腿在空中晃悠,眸光打量着妙珠道长。
“就是你了,也只能是你。”
“给你个辩解的机会,肆意打杀一县之城隍,知道会引发多大的祸乱吗?游魂恶鬼让谁去管理?”
“捅了大篓子,还要我来给你擦屁股,你知不知罪?”
“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