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荷兰樱唇轻启,阐述道。
“其一,街坊邻里都嗤笑我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那些嚼舌根的说我‘勾三搭四、水性杨花’,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也知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道理,那些那些污糟话,不过看我孤儿寡母好欺负,我冯荷兰端的正坐的直,没有做过亏心事自不愿让人污了清白,然我人微言轻,就是撞墙明志也绝不了愚民的悠悠众口。若要嫁去你家,你需得信我,为我清白发声!背后的闲言碎语我管不着,但如果有此先一般‘污我名声、欺压寡母’之事,你要为我挺身!”
冯常开口:“理当如此。”
冯荷兰点头,继续道:“其二,成亲后为人妇,我自当为冯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但无论未来有多少孩子,玉珠是我从小带大视若珍宝,我的夫君也当视如己出、宽厚对待,万不能厚此薄彼,让玉珠受了冷落。”
“自然如此。”
冯荷兰:“其三,成婚乃人之大事,我不想因外面的谣言而轻视了自己。成婚不求大操大办,但其中礼数都要周全,聘金聘礼婚书缺一不可。其中,婚书需红纸黑字请了秀才书写,之外活鹅一对、佳酿两坛、细布两匹、丝线一束。你家困苦,我不奢侈穿金戴银,却也要银簪一枚,用作打扮。此外,婚房须有雕花木床、一扇衣柜、满米大缸。”
冯荷兰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属于村中农户嫁娶的中间标准。
当然,并不代表成婚只需准备这些就够了。
花轿铜锣、席面菜宴也是大的开支项。
冯常心中开始盘算这一套准备下来要花上多少银钱,又要省吃俭用多少日子。
冯荷兰继续开口:“当然,我也不会让夫家亏了,作为回礼,这三间砖瓦房便算是我的嫁妆。”
“我高堂早亡,自个就能做了自个的主,大牛你准备好了只管请了媒人来提亲就是。”
“不过,我多观令母眼神恐对我颇有微词,你需先顾好家中,我无愿与公婆不和,却也懂婆媳矛盾向来难调,那时只会让你难做。如若不能解决,也只算我大牛你有缘无分。”
二人又交流片刻,冯常留下一句“等我”,告辞离去。
冯荷兰盯着背影,神游物外。
回村三年,民众对她母女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冯大牛多多照顾,搬柴挑水她都记在心中,后者对玉珠也是极好,玉珠也与之亲近。
人际关系寡淡,整日又只与一个异性交谈,是个丑的也该看顺眼了。
何况冯常不丑,虽然黑了些,但身子骨壮实看上孔武有力,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冯荷兰不心动是假的。
但,
也正如她所言,
她之一生行得端坐得直,问心无愧。
她之夫君能护她清白,新婚之夜也当还夫君以清白。
……
……
小院中央,几块石头搭成简易小灶,陶罐放在最上面咕噜噜的冒着热气,里面盛着给冯父熬煮的药草。
冯太白蹲在旁边,看着火候,时不时朝里添上一把柴。
王翠翠则在给骡子喂草料。
见冯常回家,不等冯太白打上招呼,王翠翠喊了一声“大牛你过来”,独自进了里屋。
“好。”
冯常也进了里屋。
冯太白想跟进去,被王翠翠关门堵在了外面:“去盯着炉子,别烧干了。”
一番举动,显然是不想让老二知道接下来的话题。
房中,父亲冯春东卧榻在床,母亲王翠翠坐在床畔。
冯常也打算坐在小板凳上,被呵斥一声:“你给我站着!”
如此反常,冯常大概能猜到母亲气愤的原因。
没脸没皮的嬉笑着:“娘,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
王翠翠满脸不悦,继续道:“说你是不是看上隔壁那家子了。”
这事儿瞒不住,早晚也要跟家中商量,无非早晚的问题。
既然娘问了,冯常应下道:“是。”
换来娘的斥责:“没脸没皮!”
老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询道:“翠翠什么事儿啊这么怪罪大牛。”
这话可不得了,王翠翠吸了吸鼻子,恨铁不成钢的掉下眼泪:“你的好儿子,惦记上人家寡妇了。”
冯春东皱眉,声音中听不出喜怒,说道:“大牛啊,你娘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想跟荷兰姐提亲。”
“这……”冯春东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但还是好言劝道,“为什么?那家子哪点儿比得上冯秋那丫头,她小时候你还经常带着她玩,不记得了?”
“爹,冯秋是有名的好吃懒做不干活,我不知你们看上她哪一点了。荷兰姐不一样,她带着玉珠,洗衣做饭都做得,你们也看在眼中。”冯常解释。
冯春东叹气,说道:“话是这么说了,可冯荷兰她毕竟是个寡妇,冯秋的性子懒散以后还能改的嘛。”
“以后的事儿谁也不知道,只现在我看到的,真让冯秋进了咱家的门,一家老小都别想安生。村长找了多少家都没人要,想着办法往外推,总不能咱家就当个宝贝了。”冯常字字珠玑。
冯春东、王翠翠不说话了。
长子所说的确是事实。
村户的孩子都成家早,男性早早挑起全家重担,女性则洗衣做饭相夫教子。
百年如此。
偏,
冯秋是个特例。
如今十九岁,没成婚不说,也不做活。
整日跟着十来岁的小孩子田头村尾的跑,整日玩闹。
如此倒也罢了,可她也不安生,喜好偷鸡摸狗。
没少与村中农户闹矛盾,如果不是村长罩着,不知哪个晚上就被人扔到山上喂了狼了。
而冯荷兰虽是寡妇,闲言碎语不断,持家有道却也是真的,就是花钱大手脚了一些,三年前回村就起了砖瓦房,被人念叨至今。
冯常主动打破沉默,手里盘着俩鸡蛋,说道:“其实荷兰姐没啥不好的,这些年逢年过节都给咱送些吃食,困苦时还会借咱家银钱,这回知道爹你腿断了,还特意给了宫里太医配的药膏,外面都买不到的,值钱的紧,喏这还给我俩鸡蛋让我给爹补身子,办事儿都没话说。咱不能听外面那些谣言就真信了,这三年邻居下来,荷兰姐是啥样的人爹娘也都清楚不是。”
“提亲的事儿我都跟荷兰姐说了,她也愿意。”
“只要爹娘点头,等我去山上摘些药草卖去县里存些银钱下来,就置办家伙什找媒人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