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就不是那狐妖的谋划了,想要实现这般异象再将修士蛊惑当做引子,起码也得花上不少精力进行布局。
估摸着妖尊大人也不缺这点儿造化。
如今这湖岸边显现出来的也都是一众人偶,不过比妖尊大人方才亲自维系的有所不同,这些人偶不需要任何人亲手操持,它们自能运作。
品级可能不会比方才破庙人偶高到哪去,但这技术造诣就已超出好几重了,能有这种工巧手法的门派,那恐怕也就只剩下了墨山道。
不过他们当年分裂后一派隐于山林与世相隔,另一派别为钦天监接收,而此道只精通工巧机括,对炼丹一无所知。
能同时兼并两家之长,并且掏的出这青铜鼎还能有炼人丹这么邪性念头的人,那便只有那位墨山道与丹宗两家弃徒——斐盗泉。
虽然陆清远才下山不久,但对于这种稀奇的人物当然有所耳闻。
据传斐盗泉曾经是墨山道出身,钻研此道相当杰出的天才,后来为了试图让人偶取代人,暗中参与了不人道的实验而被逐出山门,这也是导致墨山道分裂的罪魁祸首。
而后他隐姓埋名转投丹宗后也一样展露出了不俗的炼丹天赋,但为长生无所不用其极,而后在偷去宗内一座宝鼎后亦被逐出师门。
从此斐盗泉便成了一介散修,在江湖中神出鬼没,做出了不少奇诡之事,也逐渐展露出来的他想要追求的真正神道。
那是将人的神魂融入人偶里,以求长生,这究竟是不是他实际的追求尚未可知,总之近乎可以用“血肉苦痛,机械飞升”这八个字来概括。
这样的人自然是实打实的疯子。
不过距离上一次听他的传闻那都已经过去许久了,世人恐怕都以为他早销声匿迹亦或者追求飞升去了,未曾想斐盗泉不仅活着,还能布下这样的炼人之地。
墨山道因他的出现而导致宗内不合没错,但丹宗可是在这些年间断断续续追杀他不下十余次,每回大动干戈都没什么回报。
以此便表明了此人至少在隐匿之上十分了得,此回也不晓得他是不是亲临此地,丹阳算是丹宗驻地,在这囚龙镇闹事,胆子是真不小。
陆清远扫过一眼周边的人偶,斐盗泉当然也不是真有意宴请他,只不过是被他逃了出来试图诱骗一下罢了。
空气中弥散着那几分如丹炉中一般无二,拥有蛊惑之能的粉末,这比方才妖尊大人亲自调用的术法可差远了,陆清远借着改良过后的嫁接之术便能将这粉末收入囊中。
那一众自发运作的人偶便已从大街小巷里涌了出来,分散出一些包围了陆清远,以手作刃斩向他,虽然动作僵硬,但招式却没有半点儿纰漏。
陆清远依稀能见湖中那只丹炉的黄铜顶盖在起起伏伏,其中亦有不少尚未迷失心智的修士在试图出手。
于是许多人偶便从湖岸边跃起,扑在那黄铜盖上,以身化作烈火,玉石所铸的身躯焚毁成溶液,与那青铜鼎相连。
陆清远抽身一刀断去身边那几个人偶,它们踉跄着倒下来,然后在地上继续摸索,试图将残肢断臂装回去,身边除却齿轮转动咬合的声音之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而他才刚斩下几个人偶,其他的便又蜂拥而至,虽然它们实力不强,过招的能耐基本也没有,但…数量极大,而且还拥有着自发修补之能。
陆清远回望了眼那泱泱人海,已有些无力感从刀柄上传来,更别提斐盗泉的身影至今都尚未显现出来。
据传他从丹宗叛逃时便已七境有余,多年前心境乍破,早已突破了几道境关,时至今日不晓得他已成就什么境界。
而仅凭如今的陆清远想要一人迎战这样的场面,那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这人偶大军的简直生生不息,若师姐在此,恐怕还有几分机会。
见这阵仗,斐盗泉大概不是想着来复仇的,他虽钻研工巧之道,但炼制人偶也有材料需求,凭他一人,如今这茫茫多的人偶恐怕已是他毕生积蓄了。
随着陆清远奋力一刀,含着裁春慢的刀意不知第几次劈开周遭人偶之时,那些散落的人偶终于不再逼近,它们的嘴巴开开合合,吐出一句话来:
“我很想知道,为何玉桓宗的修士面对此境,会不选择远遁而去,而是留在这儿试图挽回那些药引子?”
实际上他能准备出手,四周路便已封死,为的不是阻挠陆清远这样的人,多一个少一个药引没多大区别,意在隔断外界。
“你将人作药引,反过来问我为何要救?”陆清远挥手震去断章之上的残片,寻着声音共振的来源。
他最终是望向那楼台之上身着红袍的那具特别的人偶,云雪之间这一点红尤为夺目,如同雪中血。
那人偶又是笑道:“我若让这些人偶都给你放开一条路,你可会走?”
“世人对我玉桓宗偏见太深,非你魔类,师尊只说但问心念。”陆清远摇了摇头,“下入江湖,见此阵难便逃,那还染什么红尘,不如山上盘膝死板运灵气得了,那也算问道?”
这具人偶再是笑着摇头:
“诚然,虽不知令师为宗内何人,不过此番确有见解,而孤所行之道正是此条问心无愧的大道,何错之有?不妨道友随孤一同,走向长生!”
随着他的抬手,整个掌心湖的气温都在骤然上升,甚至能够看见那湖中翻滚的气泡,不计其数的人偶扑在那座铜炉上,烧灼成的鎏金色的溶液渐渐将缝隙熔合。
陆清远抬手祭刀,学着先前见过师姐出手的模样,将指节上的鲜血划过断章,丹田之中那座寻龙台上似有龙影翻腾,雷鸣阵阵。
他飞身而起,断章直指那立于楼台上的“斐盗泉”,默然道:
“理念当然契合,只是我心中之道与你所行之道正好冲突,自当出手。”
“斐盗泉”看着他提刀而至,不闪不避,任由那柄断章将这人偶的躯体斩断。
头颅翻飞出去,继而便被另一个人偶抱住,一摘一合,两颗头颅置换,红袍重新披上,仿若无事发生。
那具人偶又道:
“只可惜,你道行颇浅,根本无可奈何这样的局面,单凭孤这茫茫多人偶便可以将你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