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安再次睁开眼，他从白如镜面的地上起身。

这次他也算是二顾茅庐，第一次进入这个殿堂时被匪徒干扰，只是看了些记忆便匆匆脱离，之后他尝试过入睡，冥想……可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这里。

“或许……一条人命对应着一次门票？”

回想起以前他在牢笼中杀死女孩时的感觉，似乎也有一种被吸引的感觉，不过那一次他强撑着没让自己睡去。

可能这算是拒绝了一次进入这里的机会。

伊安目光看向书架上，在上面果然多出来一本写有陌生名字的书。

他并不着急去看那些记忆，毕竟每次杀人后，他们的记忆都会在自己脑海中快速播放一次，只不过没有那么详细，很多细节都需要仔细回想，非常麻烦。

朝着殿堂的一侧走去，那是刻画着血红色符文的大门，这在纯白色的区域内显得格外突兀。

伊安尝试接触，手指在触碰之时，好似触电一般，被大门弹开，这扇门在本能地拒绝他。

“不让进？”

伊安又尝试地撞了几下，见没有效果才就此作罢，同时他的目光朝向另外一扇敞开的大门看去。

潜意识告诉他那或许是回到现实的大门。

除开这两扇大门外，空荡荡的大殿就没什么能够吸引伊安的了。

他回到书架旁，从最边上拿起多出来的一本书籍。

“皮耶罗·拉姆齐，可怜的男人。”

纯白色的书籍被伊安翻开，书籍的前半部分对应着此人年幼时的记忆，他对小孩玩耍的记忆不感兴趣，直接掠过书籍一半，在大约三分之二处停下。

随着伊安的目光看在上面，他的脑海开始以第一人称视角浮现记忆，大抵是这个男人的记性太差，稍微古早一点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

从拜入一位退役骑士门下，成为一名努力的剑士学徒，眨眼间便到了离开家乡小镇前往城邦，立志成为一名见习骑士。

而他做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在一次跟着父亲打猎时，遭遇魔物，被森陲领的骑士救下。

伊安皱了皱眉，又快速往后多翻了几页。

记忆从一片白茫有变化成站在森陲领旗徽下宣誓，誓死效忠，从此刻开始，年仅17岁的皮耶罗成了一名正真的骑士，虽然只是地位最低的见习骑士，但这已经胜过大多数平民。

森陲领的骑士以此为荣誉。

在他成为骑士没多久，便传来领主卧床不起的噩耗，或许领主自知他活不了多久，或许一年，又或许两年他便会投入圣光的怀抱，在此之前，罗德森伯爵得立下继承人。

公国的领土是可以由子孙继承的，但若子孙没有任何拿得上台面的功绩，那么爵位便会降一级，直到没有爵位，那么领地也将会被收回，这些由城邦的执政官或者教廷神官见证。

而为了防止这一切，森陲领的领主，罗德森伯爵，他吩咐自己的子女，在两年之内做出足够的功绩，否则领主之位将由长子，奥法罗·罗德森继承。

当然，他的爵位也会降级成子爵，剩下二人则成为稍微有些钱的普通贵族。

之后皮耶罗则在三位领主骑士之一阿尔赞的带领下，成为霍克少爷的骑士。

然而霍克少爷的天赋是那么的平庸，剑术不成，论剑法，他被奥法罗压着打，在魔法方面也没有天赋，至于经商，他甚至不如他的妹妹莱安娜。

最后的结果大概是罗德森家的长子奥法罗继承领地，成为罗德森子爵，在两年之约结束后，皮耶罗也会重新回到领地骑士团，为奥法罗大人做事。

尽管如此，他依旧下定决心，尽全力辅佐霍克少爷，这是属于森陲领骑士的荣誉以及职责。

到这，伊安手中的书籍已经只剩下最后不到总书籍一成的页目。

目前为止，以皮耶罗的视角来看，这位名为霍克的家伙就是一个好胜，却又因没有能力而自卑的家伙，就好似西欧版本的跳梁小丑。

这与伊安印象中的那个霍克很不一样，无论是从言行举止，还是气质上，他给自己的压力可不是一般大，很难想象一个举止懦弱的人能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变化这么大。

若不是这两个家伙长着相同的脸，伊安都快以为现实中的家伙是某个人假冒的，又或者像他这般夺舍？

毕竟在这个拥有神祇的世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伊安将这些疑惑保留，挑了几页，接着往后看。

大概是老领主下达约定的半年后，连着许久，在皮耶罗的视角中都没见过霍克，有近乎三个月的时间，霍克都呆在属于他的小庄园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霍克一切与骑士下属的交流，几乎全靠阿尔赞传达。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阿尔赞大人跟着商人回到庄园，在他们身后，是一个被麻布遮盖的笼子。

从里面传来的声音，霍克清楚，这或许是奴隶，也正因为是奴隶，皮耶罗才感觉奇怪。

因为购买奴隶在罗德森的家训中是绝对不允许的。

一开始，他倒并不是特别在意，他只是一个看守庄园大门的见习骑士，离真正意义上的骑士还差开很远，至少他还没有正式得到过授勋。

这或许只是霍克少爷为了招待某个奴隶商人，虽然有些疑问，但他没有任何权力过问。

可后来，这个商人不断地往庄园内运送奴隶，而他却没在庄园内看到过任何多出来的人，这令他感到疑惑。

像这种情况，最好是先去城邦的教廷分部报告，这可是有关人口的大事。

可奈何他是森陲领的骑士，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能做出有损领地名誉的事，所以他打算趁着休息时间去调查。

若是真有什么，他再去城邦举报也不迟，反正霍克的小庄园离托卡里城邦不远，甚至不超过5公里。

皮耶罗如此想着，并进行在伊安看来是如此愚蠢的潜伏行动。

没有经验的他在庄园内闹出了许多乌龙，但没出一周，他便跟着售卖奴隶的商人，发现了隐藏在庄园花园后的地下通道。

当伊安第一次在皮耶罗视角看见奴隶商人时，他便认了出来。

这正是之前押送他们的商人，鲁恩珐。

在这之后，皮耶罗直到晚上才回到这个地方，重复着他们的步骤，进入了那地下暗道。

接着等待皮耶罗的便是一条深邃的长廊，尽头的边上，是一道道栅栏，里面关押着数不清的小孩，地上还残留着肉块。

震惊之下，皮耶罗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继续摸索，直到他看见地上散落着一张张枯萎的人皮，以及几根辨认不出物种的骨头。

在长廊尽头，是一处拐角，而在拐角尽头，那里种着一颗果树，倘若单独的果树，这并不会令人不适，可果树下扎根着数不尽的小孩尸体，一股阴森之感涌入心头。

就连伊安看见这副场景也不为一愣。

眼球，肠子……各种人类器官挂在上面，令皮耶罗感到反胃，不由一屁股坐下，顿挫的感觉，似乎他坐在了某个腐肉上。

他所看到的一切，除了邪教，他想不到任何人会弄出如此恐怖的事物出来。

但好在身为见习骑士，这些还不足令他吓到不能动弹的地步，他想要跑出去，将这一切汇报给教廷，或者执政官，但视线刚一转动，却听见长廊的脚步。

于是他朝着‘果树’后的箱子躲去。

“似乎收成不错。”

伊安清楚，这是鲁恩珐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霍克的唾弃。

“这次只结了5个种子，我需要更多！”

“那霍克少爷，您需要更加优质的养料，这样树才会为您诞下更强大的精灵。”

皮耶罗的视线只有墙壁，但他听着二人的交流。

“霍克少爷，您应该记得摘下种子的咒语吧？我教过你，吟诵出来，您只有先接纳更多的种子，再找一个绝佳的养料，这样才能接纳树的核心。”

“所以我还需要多少种子？”

“快了，快了……不会很久。”

随之而来的，是霍克吟诵的声音，一串串奇怪的音节组成句子。

只可惜皮耶罗不敢去看，伊安只是能听着他们的交谈，同时暗暗记下咒语。

在吟诵结束后，环境便逐渐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皮耶罗才松了口气，因为周围已经没了动静，直到他想趁机离开，却突然传来鲁恩珐的声音。

“瞧瞧，霍克少爷，您这似乎飞了只苍蝇进来。”

“看门的狗就应该好好看门，而不是进主人家乱窜。”

“霍克少爷，你应该处理掉他。”

“当然。”

“一切为了终焉……”

皮耶罗的视线倒在地上，他的头被砍了下来。

在最后的画面，是一个光球将他的眼睛遮盖，之后便陷入一片黑暗。

“……”

名为皮耶罗·拉姆齐的少年的一生就此结束，生命定格在了19岁。

看完这一切后，伊安倒生不出对他的同情，因为短浅且愚蠢的思维导致了他的送命，伊安只会更加警惕自己不会像这般。

反观最后鲁恩珐与霍克提到的终焉令他更感兴趣。

在他的记忆中，终焉只存在于神话的故事话本之上，英雄埃吉尔经过重重困难，将终焉赶入灵界，当然，这只是个神话故事。

现实中，伊安从未听人提及过终焉，倒是有传闻说魔物都是诞生于终焉之手。

伊安默默将书合上，放回原位，将书架上的四本书整齐排列放好。

略做休整，伊安便将目光看向那扇敞开的大门，那是他唯一还没有探索的地方，或许在那可以找到如何主动进入这座殿堂。

伊安迈开步伐朝着大门走去，白光闪烁，令伊安睁不开眼，在这之后，他看见一条通往上方的透明天梯，看不见尽头。

低头看下，只有四块阶梯是凝实了的，这正好对应着书架上的四本书。

伊安试探地踩了上去，能撑住他腿的重量，紧接着他尝试着走上去，往上攀登。

结果这阶梯就如正常的楼梯一般，并没有其他的效果，反倒是透明的阶梯，它不能支撑起人，这验证了伊安的猜想。

只有他拥有足够的记忆才能往上攀登。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需要杀更多的人？”

可上一个他杀的男人按理来说早就死了，却依旧能获得男人的记忆……他需要更多的研究。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所以……我该怎么出去？难不成要像上次那样等人把自己叫醒？”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他将陷入被动。

似乎是察觉到伊安心中所想，他脚下的台阶突然变得透明。

没错，是变得透明，正如更高的台阶那般。

“我*”

话未说出口。

然后……伊安开始下坠。

直到熟悉的沉入海底的窒息感袭来，他知道自己将回到现实。

……

……

咯吱～

周围有些嘈杂，但这并不是伊安醒来的原因。

他是被腐肉发酵的气味熏醒的。

睁开眼时，他脸颊正贴在某块剥落的墙皮上，青苔混合着不知名的粘液正顺着颧骨往下淌。

狭窄的囚室里挤着七具瘦小的身躯，月光透过铁窗外的蜘蛛网漏进来，把蜷缩在角落的孩子们照成青灰色的尸体。

“第十三天。”

右侧传来虚弱的呢喃，伊安转头看见个枯草色头发的男孩正啃咬自己的指甲，指尖已经露出森森白骨。

“窗外的蜘蛛开始结第二十七张网的时候，他们就会来挑选祭品，就像其他小孩那样，成为它的养料。”

没在理会身旁这个神神叨叨的小孩，伊安朝四周观望。

这熟悉的环境，正好对上了皮耶罗记忆中的地下长廊，无非就是地上的枯皮多了些，内脏乱了些，还有那到处乱飞的苍蝇。

这每一间牢房都关押着至少5名小孩，对面正数第二间牢房里面的小孩伊安还认得两个，那正是之前同他和莱安一起逃的那两个，只不过他们并没有逃掉。

一眼扫过，只有中间那牢房吸引了伊安。

在众多关押小孩的牢房中，只有那一间只关了一个人。

那是个仗长着尖耳朵的女孩。

若放在前世，这种模样的少女会被称作精灵，可在这个世界，她是属于一个名为长耳族的群落，唯一与前世精灵对应的点是，长耳族的寿命普遍很长，正常来说都有500岁左右。

难不成这就是鲁恩珐所说的绝佳养料？

伊安总结着目前的局面。

踏踏踏～～

突然，边上的脚步声将伊安的目光吸引。

那是个身穿女仆装的少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