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西北方向的巴黎城中,刚刚光复巴黎的贵族们正在欢聚一堂的庆祝。
国王和王后还在城外没有进来,阿马尼亚克派的贵族们就已经为他们重新装饰好了王座,只等他们回归后即可举办宴会。
就在贵族们觥筹交错的庆祝时,一阵急促的马蹄打断了众人的欢庆。
“陛下与王后同时中箭,伤重垂危!”贝尔纳八世骑着马冲进会场,撕心裂肺的吼叫穿透宴会厅的喧嚣。
贝尔纳七世震惊坐起,手中的鎏金酒杯随之倾倒,如血般深红的葡萄酒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暗痕。
正在与阿朗松公爵碰杯的波旁公爵手指骤然收紧,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贵族们瞬间乱作一团,透过匆忙向外赶去的人群,贝尔纳八世瞥见王太子路易正蜷缩在彩柱的阴影里,这个13岁孩童稚嫩的面孔上凝固着某种令人战栗的平静。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路易也只是平静的对着他摇了摇头,随后跟着人群朝着宫外跑去。
城外二里处的地方,此刻已搭建起了一处临时营帐。
查理六世华贵的貂皮披风被床弩钢箭贯穿,半截箭杆仍嵌在他干瘪的胸腔。
这位曾在年轻时叱咤风云的疯王,此刻艰难无比地呼吸着,发出类似风箱抽动一样的声音。
王后伊萨博的珍珠项链已经崩碎,散落在血泊中。
多亏了弩箭在穿透国王的身体后发生了偏移,只是刺穿了她的胳膊,这才让她仅仅只是陷入昏迷,而不是当场丢掉小命。
贵族们蜂拥着挤进帐篷时,正巧看见查理六世咽下最后一口气。
旁边的床位上,随军医师正在用绷带裹住王后不断渗血的右臂。
王后的掌心里还紧紧地握着那个从巴黎出逃时带走的银质十字架,鲜血已经在上面凝固,给在场的众人心中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这不可能!”波旁公爵怒吼着,抓起旁边奥尔良公爵的衣襟,大声地质问,“你不是说有着周密的保护,陛下不会出事的吗?再说了,城墙上的床弩射程至多五百米,而陛下驻跸处距城墙足有整整二里地,陛下怎么可能是被城墙上的床弩射杀?”
王太子路易上前,拍着波旁公爵的胳膊,示意他看向地面上的弩箭。
随着他的指引,波旁公爵的目光在触及箭尾残留的狮鹫标记时猛地缩回,仿佛被烙铁灼伤一样,只是呢喃着重复,“这不可能啊!”
“不论您相信与否,还能请您先放开我的儿子吗?”前奥尔良公爵遗孀瓦伦丁娜·维斯康蒂穿着织金裙裾走进营帐,在奥尔良家族私兵的簇拥下优雅得像王宫里的天鹅。
“刚刚路易殿下的亲卫在远处发现了一架被遗弃的床弩,床弩旁边还有着一些勃艮第军队的罩袍和盔甲,想必是有人在逃出巴黎后不甘心,看到眼前的车架也没有辨别,只是报复性的射击,”维斯康蒂夫人右手颤抖着抚上王后陷入昏迷的身体,一行泪珠适时的滑过她保养得宜的面颊,“如果我那可怜的丈夫尚还在世,绝对不会放任勃艮第人做出如此罪行!”
众人沉默的呆立,似乎是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贝尔纳七世的视线忽地抬起,掠过维斯康蒂夫人颤抖的肩头,定格在自己儿子贝尔纳八世身上。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营帐角落,王太子路易似乎正沉浸在失去亲人的伤痛中,身体随着哭泣不断抽搐,但他本能的就察觉出了些许不对。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先不说勃艮第人是怎么在重重包围下带着床弩冲出巴黎,就算他们真的做到了,为什么又能精准的命中王室车架!
“勃艮第公爵,刺王杀驾!”王太子突然站起身子,为这件事做出了最终定论,稚嫩的童声在一片哭泣声中显得格外清亮。
缓慢走到查理六世的尸体前,轻柔无比的取下父亲头上染血的王冠,“我以法兰西王储之名起誓,必让那只狮鹫为今日的暴行付出血的代价!”
一众贵族愤怒的高呼,誓要将勃艮第公爵碎尸万段,以慰查理六世枉死的灵魂。
所有人都不再追究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反而开始琢磨起如何尽快的让路易完成加冕。
既然旧王已死,新王尚且年幼,他们的利益并不会受损,反而会在接下来的摄政中得到更大的提升。
根本没有人会去追查真相,相反的,他们还会尽力的为这场拙劣的谋杀找补,把罪名死死的扣在勃艮第公爵头顶。
黎明时分,数百名信使冲出巴黎城门,马蹄踏过浸满鲜血的土地,将国王惨遭勃艮第公爵谋杀、王太子血誓报仇的内容传遍法兰西每个角落。
奥尔良公爵在巴黎的宅邸中,瓦伦丁娜·维斯康蒂正在用苍白的手指抚过丈夫生前的画像。
“看见了吗,亲爱的?”她痴痴地对着画像呢喃,声音温柔,却让人不自觉地有些毛骨悚然,“那个疯子的血也是红的,还有那个巴伐利亚来的婊子,她很快也会坠入地狱。等着吧,我的丈夫,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那头狮鹫,他跑不了了!”
年轻的奥尔良公爵站在她身后的阴影中,苍白的手紧握成拳,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母亲,我们做的太粗糙了,其他贵族应该都已经察觉了。还有,路易表弟他……”
“嘘,不要吵到你的父亲,他在睡觉呢!”维斯康蒂夫人把手上带着的淬毒戒指摘下扔到一边,冰冷的手指轻轻按在儿子的唇上,“他们不会追究的,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装聋作哑,就像你父亲那时一样。还有,路易不会有事的,他是个坚强且聪慧的孩子,他会成为一代明君的,你不用替他担心。”
“你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她转身从密格中取出一封火漆完密的信笺,阿马尼亚克家族的纹章在烛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泽,“因为你的管不住嘴,你必须得保证贝尔纳家的那个小子不要乱说。你明白的,如果他敢多说半个字……”
“他不会的!”奥尔良公爵回答的斩钉截铁,“他是我的朋友,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与此同时,罗贝尔曾经下榻过的宅邸里,贝尔纳八世正跪在地上,接受父亲的责骂。
“你这个白痴,为什么要掺和到这里面去?还愚蠢的给他们写下了保证书,留下了证据!”
贝尔纳七世愤怒的摔碎了自己最钟爱的花瓶,碎裂的瓷片将脚下跪着的儿子脸上划出道道血痕。
“他是我的朋友,他不会害我的!”贝尔纳八世执拗的抬头,“而且,王太子答应过,在英格兰人趁虚而入后,会为您准备一片新的无主领地!而且,他们会为我准备一个伯爵的头衔,这样您就不需要费心费力地为我打算了!”
“保证?”贝尔纳七世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疯狂的打砸着能够见到的一切东西:“白痴,白痴!”
而在巴黎的酒馆里,游吟诗人们已经开始传唱起了新编的民谣。
当歌声随着间谍的马匹传入第戎城堡时,约翰公爵砸碎了最心爱的威尼斯玻璃镜。
碎裂的镜片将他扭曲的面容裂成无数片,每片都映照着床头那份请求英国介入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