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布丽雅，凌翼一步跨出车门。

一瞬间，面前没有了明晃晃的熔岩与诡异的心脏。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黑色迷雾，是其中夹杂的点点蓝紫色荧光。

“我们……回到现实了？”布丽雅低垂着头，兴致不高的样子。

此时她模样已经不再是非主流的小萝莉美云的模样，而是成了画卷上的少女。

当侵蚀逐渐在现世扩散，她记得那些最糟糕的污染区域核心，便是眼下这副模样。

“不是哦，”凌翼如舞伴一般牵手高抬示意反身，让布丽雅不受自控般被引导着华丽地转向后方：

“这里是诸神的子宫，万界的母体，时间与空间起始的地方。

这里亦是我的故乡，其名——深渊。”

这里……就是我一生都在仰望的星空？

布丽雅心里生出了这样的明悟，颓然的目光闪动起好奇的神采。随即，她视线下移。

两人身后，不见了地铁车厢。取而代之，本应是车厢的地方矗立着一座七八米高的诡异雕像。

雕像的质地不似任何布丽雅知晓的材料，柔韧且微微抖动，像是活着的生体。但摸上去冰凉坚硬，又似金石般僵死的静物。

它整体成人体姿态，却同时具备有斑鸠，蜡烛，大脑，小丑，绵羊的某些特质；

肆意增生的血肉粗糙地遮盖住大部分人为拼凑的骨骼，像是被蹩脚的人体炼成术捏合在一起的奇美拉，周身遍布凌翼在黑暗中显示过的那种微光纹缕。

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这是一具新鲜的，被分割之后加以艺术加工，接着又组装在一起，最后经历神秘催化，扭曲变形增生膨胀的人类尸骸。

“这是……我？”

布丽雅下意识挣脱了凌翼的牵引，伸手去触碰那有些骇人的图腾。

坚硬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随即又悄然消逝。

布丽雅惊愕地发现，只是转过身的功夫，自己已经没有了手。

低头去看，只余一片空荡。她的整个身体都已经消失不见。

但布丽雅能够感觉到，她的肉身并不仅是面前那已经被夺走所制作的图腾，而是确确实实就在她所站的地方。

随着或蓝或紫的星光闪跃，那几近完全透明的身体，通过观测光线的扭曲，可以勉强观测到软趴趴圆滚滚，长条面包一样的自己。

那是一具无形无质，没有手脚，不可观测的，宛若蠕虫的诡异身躯。

布丽雅精致的脸孔上呈现出生动的错愕，随即变得有些尴尬羞怯。

比起被人献祭的痛苦，比起自身异化成怪物的恐怖，她更在意被凌翼看到自己丑陋扭曲的模样。

凌翼却像是看穿了布丽雅的心思，揉了揉她那常人不可见不可触及的脑袋，哂笑道：

“曾经平凡的你，后来天姿国色的你，如今畸变升华的你，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

事实上，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将手按进布丽雅的身体，搅动摸索起来。

混元一体的肥硕蠕虫躯体里，就这么被凌翼硬是拉出一条少女纤细的手臂。

布丽雅吃惊之余再看自己，便发现她已经蜕回了原本的，人形可见的萝莉模样。

凌翼怜爱地揉弄着她顺软的白金色卷发，笑眯眯解释道：“你还没有习惯身为天使的自我认知，所以才会无法控制自己露出原型。

别担心，等你理解了自己的状态，就可以稳定在想要的外观上。我可以先帮你控制住。”

“天使？”布丽雅惊叹着，眼中绽放出向往的光。她曾在凌翼所赐的笔记中见到过这个概念。

天使是所有肉体凡胎之灵魂所能进化的顶点，可以触及到自然之外的无穷奥秘。无论力量还是身份，都远远超过她曾经接近不朽的超凡顶点。

然而布丽雅对这些全不在意。她所在意的是天使位格的另一层含义。

天使是伟大存在们忠实的侍奉者，也是最亲近的存在。能被冠以这个称谓，说明她完全得到了信任与接纳。

这才是她毕生所向往追求的目的。

但随后，她又下意识低声嘟哝道：“可是人家本来的样子也不是什么透明的大虫子啊……

就算灵魂被分割，身体被拆解，制作成那种鬼东西，但之前……好歹也算个人吧……”

“我猜你并没能发现笔记上全部的秘密，”凌翼笑道：“一位天使的诞生，由‘书’，‘献祭’，‘奇观’三元素得以实现。

奇观承载世界的因果，献祭牺牲自身的部分，书公证上位意志的认同……”

布丽雅试着理解凌翼的意思，这让还未能理解自身存在状态的她，不受控制地整个人变成了教授的模样。

这让她对自己的状态产生了不少明悟。

被追随者肢解身体与灵魂，筑成面前站那座“奇观”。这一过程中，她被【三位一体之约】刺杀，“献祭”了自己的理智，不可逆地成为了如今精神分裂的状态。

而最后，她需要“书”作为载体，公证她与凌翼的从属关系。

从此之后，她永远不可能恢复原本的，完整的，“人”的模样。她的身体与精神，将不断在被炮制的图腾“奇观”以及那数种不同人格间转换。

她需要时间，来适应这样巨大的变化。但好消息是，一但熟练掌握，这一切对她而言都将是可控的。

“所以……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我擢升天使所做的设计与准备？”

这样提问的时候，布丽雅已经还原回原本幼女的模样。

她学得很快。

漫长的人生哪怕连大部分记忆都被剥夺，也注定会剩下些什么，让她超脱于平凡的东西。

布丽雅天性善良，为了自身的升华而毁灭全世界这种事情，如果能选，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但如果设计一切的人是凌翼，她确定她可以接受。

“说实话……”凌翼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你，帮你。而从你这里，我将找回一些……关于我所忘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