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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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版无广】第12章 龙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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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裹着柴油味漫进窗缝时,周远正梦见母亲在纺织车间清点纱锭。缝纫机的嗡鸣突然化作船坞的敲击声,他睁开眼,看见林夏的影子投在墙上——她弯腰系鞋带的姿势像极了母亲当年弯腰捡线头的模样。

码头上,陈伯的旧渔船倾斜成三十度角。断裂的龙骨裸露出蜂窝状的蛀洞,潮湿的木屑堆在船骸周围,像被巨兽咀嚼后吐出的残渣。六个老渔民围着船骸,铁钩插入木缝的声响让周远想起打印机卡纸时的撕裂声。

“这截樟木是千禧年补的。“林夏的指甲抠进腐烂的桅座,掀起一块长满青苔的船板,“当年贪便宜用了湿地木,潮气比船蛆啃得还狠。“她突然扯出一团发黑的棉絮,纤维里裹着碎贝壳,“修船那会儿我七岁,阿爸用旧渔网填缝,说等赚了钱换好料。“

周远接过棉絮搓了搓,纤维的黏腻感与母亲纺织厂的残次品如出一辙。那些被判死刑的纱线也曾这样堆积在仓库角落,在梅雨季长出灰绿的霉斑。老会计抖开泛潮的《造船实录》,1978年的墨迹在霉斑间浮沉:“三十二根老杉木,当年都是从宁德运来的上等料......“

祠堂铁门被踹开的巨响惊飞了梁上的雨燕。积尘如雪崩般泻落,三十根裹着蛛网的木料堆成小山。林夏的胶鞋碾过木纹,掀起一片青苔:“海水泡三年,阴干两年,比你们城里的复合板经造。“周远抬起木料时,树脂沾满掌心,松脂混着海腥的味道竟有七分像母亲纺织厂的防火涂料——三年前那个加班的深夜,他曾趴在流水线上嗅着刺鼻的阻燃剂入睡。

陈伯的榔头敲出三短两长的节奏,老茧覆住周远的手背:“斜敲卸力,正锤吃劲。“船钉在木纹间倔强打滑,震得他虎口发麻,像极了第一次学打字时敲坏的键盘。林夏突然用砂纸擦去他画的辅助线:“大海不认黄金分割。“她的指甲在船板划出波浪纹,晨光穿透顶棚的破洞,在木屑与树脂之间架起光的桥梁。

熬胶的蓝烟扭曲成纱锭形状时,阿贵叔正往陶釜里撒碎贝壳。“黄鱼鳔六成五,海藻胶两成五。“他舀起胶液拉出银丝,“这配方比502胶耐盐蚀。“周远看着沸腾的胶泡,忽然想起母亲调浆纱的糯米糊——二十年前的纺织车间里,她也是这样守着铁锅,把雪白的米浆熬成粘稠的液体。

“造船人的皮肉得跟木头一起疼。“林夏的鲨鱼齿刮过周远晒伤的后颈,死皮卷起的瞬间,血珠渗进杉木年轮。三十年前的松脂裹着新鲜的血滴,在晨光里凝成琥珀色的痂。他恍惚看见母亲缝纫机下的手指,被钢针扎出的血珠也曾这样染红的确良衬衫的接缝。

陈伯捧着《造船实录》念咒般报数时,周远在船板刻下微积分算式。粉笔灰混着木屑簌簌掉落,林夏的鲎壳突然刮花半个方程:“大海不算小数!“她蘸着桐油画出的波浪弧线,曲率竟与他计算的极值点严丝合缝。老船工布满盐渍的指甲在船板划出基准线,皱纹的走向与木纹的年轮形成双重坐标。

新船入海那刻,六个渔民抬起花岗岩压舱石。周远展开母亲寄来的旧工装,领口“安全生产“的红字褪成酱色。当他把工装垫在石块下时,发现内袋缝着张字条:浸三次盐水再穿,防霉。泛黄的纸条边缘粘着半片质检标签,编号与母亲二十年前的工卡残片吻合。

林夏将破损的智能手机扔进熬胶的余火,铝壳在蓝焰里蜷缩成海螺状。“电子罗盘会带偏魂。“她看着手机在中化为灰烬,“老船认的是人肉导航。“周远望着海面浮动的树脂残渣,突然听见真实的涛声——不再是办公室白噪音里的虚拟海浪,而是三百根木料、八吨铁钉与二十年松脂共同谱写的潮汐交响。

潮水漫过船舷时,陈伯往龙骨裂缝塞进团新棉絮。周远认出那是母亲纺织厂的试样布料——曾在质检台被判定为“透气性不足“的瑕疵品。此刻它吸饱了桐油,在木缝里鼓胀成深褐色,像条终于找到归处的深海蠕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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