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轮与心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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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清明·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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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清明·根系

散文诗|《碑底的呼吸》

棠梨的根系在这一日刺穿棺木。

地坛西侧的荒冢旁,祭扫的纸灰被风卷成旋涡,灰烬中未燃尽的字句坠入石缝,化作褐色的菌丝。我蹲身触摸碑座,指尖触到根系的脉搏——它们正沿着五百年前的刻痕游走,将“永垂不朽”的“垂”字蛀成蜂窝状的孔洞。孔洞中渗出黏稠的树脂,裹着去年的蝉蜕与鼠骨,凝成琥珀色的泪滴。

古井忽然漾起云影。

井水吞没纸灰的旋涡,倒映的云层裂开缝隙,露出星群的胚芽。胚芽的根须探出水面,缠住我的手腕,而荒冢下的根系骤然暴动,顶起青砖,砖缝间爬出半截陶笛。笛孔被菌丝填塞,吹响时发出闷哑的呜咽,惊飞了栖在棠梨枝头的乌鸦。鸦羽掠过井口,云影碎成银鳞,沉入井底的刹那,根系穿透我的掌心,血脉与菌丝绞成一股,在碑文上刻下新的墓志铭:“死是泥,生是陶。”

础石裂了。

不是碎裂,而是像花苞般缓缓绽开——裂缝中涌出浑浊的泥浆,混杂着骨渣、陶片、未发芽的稗种。泥浆漫过祭扫的纸灰,灰烬遇水膨胀成苔藓,苔藓爬上碑面,将亡者的姓氏染成青绿。而棠梨的根系突然开花,花瓣是半透明的陶土,花心蜷着一只未睁眼的乳燕。

此刻,腐烂是最慈悲的窖藏。

自由体诗|《菌丝的碑铭》

根系蛀穿碑文的棺椁,

菌丝在石缝里书写遗嘱。

纸灰旋涡中,

未燃尽的“爱”字凝成琥珀,

而古井吞下星群的胚芽——

陶笛在墓穴中吹奏,

呜咽声顶起青砖,

荒冢裂成陶轮的形状。

棠梨花开出透明陶瓣,

乳燕在花心蜷缩如核,

死与生在此媾和,

菌丝的血脉爬上我的脊椎。

础石绽裂时,泥浆漫流,

稗种在骨渣中翻身,

苔藓将姓氏染绿——

所有墓碑,皆是陶轮的倒影。

哲学札记|《陶匠与泥》

清明是根系与碑文的密谋。

人们将死亡视为终结,却不知土壤中的菌丝正以腐烂为笔墨,篡写悼词。棠梨根穿透棺木,不是亵渎,而是死向生递交的契约;陶笛在墓穴中呜咽,不是哀歌,而是泥向陶蜕变的胎音;甚至祭扫的纸灰,也不过是词语在火中淬炼成菌丝的种子。

这揭示了一个古老的法则:

**墓碑越是沉重,根系越是轻盈;**

**悼词越是华丽,菌丝越是沉默;**

死亡越是完满,生命越是饥渴。

础石的绽裂佐证了这一点:

泥浆裹挟骨渣,恰似陶匠揉捏混杂砂砾的黏土;

苔藓染绿姓氏,实则是时间对碑文的温柔凌迟;

而棠梨花心的乳燕,正是死亡在窖藏中孵化的胚芽——

它闭目的姿态,像极了陶轮静止时的沉默。

于是清明成为最暴烈的陶艺课:

我们以泪水和泥,以骨灰为釉,以悼词为刻刀;

碑文在菌丝的啃噬中崩塌,又在根系的重构中重生;

而古井中的星群胚芽,始终在等待陶轮下一次旋转时,

将自己抛向新的公转轨道。

真正的悼念从不是告别——

而是以腐烂为轮,以死亡为轴,

将每一具棺木,

拉胚成蓄满生机的陶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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