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禅达城内最大的酒楼“福满楼”的三楼雅间，被钱麻子包了下来。
门窗紧闭，将街面上的喧嚣隔绝在外。
雅间内，气氛凝重无比。
主位上钱麻子一张麻脸绷得死紧。
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重点描绘了顾靖远手下那三十号人的军容气势。
“这帮人一个个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点消息没听着。”
“人杵在那儿也不动弹，眼神跟狼崽子似的！”
“老子手底下那帮人别说动手，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身旁坐着的是恒源商行的刘掌柜，也就是钱麻子的亲舅舅。
本来就是他强行扶上去的自家人，没有多少的能力，更没经历过什么风雨。
遇到这种事情的刘掌柜早已是六神无主，哆哆嗦嗦地说道：“钱队长，这可怎么办啊？”
“他这是要秋后算账，把咱们之前吃的都给吐出来啊！”
“慌什么！”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精瘦中年人沉声喝道。
此人是禅达最大的粮商，福源粮行的孙掌柜，他眯着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现在的问题不是吐不吐，是为什么吐！”
“这个姓顾的小白脸，之前一直不声不响，默许咱们倒卖军需，现在为什么现在突然就敢带着兵找上门来？”
“还有，钱队长刚才也说了，他哪里来的人？”
末席上，一个须发微白的老者缓缓开口：“孙掌柜说得对。”
他是瑞升布行的赵四爷，在座的几人里，他年纪最大，也最是沉稳：“我得到消息，昨天这位顾长官去过收容站。”
见众人看向了自己，赵四爷慢悠悠地捻着自己的山羊胡：“依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我猜他这番动作，不是冲着咱们几个来的，是上面要派人下来。”
“我估摸着，这禅达城要变天了。”
钱麻子心头一紧：“变天？”
赵四爷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深邃：“你们想想，咱们禅达离怒江不远，那可是道天堑。”
“现在前线吃紧，上面的人会不会是想把禅达当成个什么军事要地来用？”
这个猜测一出，整个雅间内瞬间鸦雀无声。
他们虽然消息闭塞了一些，但绝非蠢人。
一旦有中央军的主力部队进驻。
别说一个小小的保安队，就是整个禅达的地方生态都要重新洗牌。
到那时，他们这些倒卖军需的硕鼠，就是人家立威祭旗的最好祭品！
“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妙。”
现在把东西退回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到时候顶天就是出点血，支持一下党国的抗战事业，不会重罚他们。
沉默良久，钱麻子一拳砸在桌子上：“咱们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吃下这么大的亏。”
“不错，最起码也要搞清楚他葫芦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钱麻子咬着牙说道：“我今天晚上亲自去拜会一下这位顾长官，探探他的底。”
赵四爷缓缓点头：“去，是该去，但不能空着手去，得带着诚意去。”
他看向众人：“咱们凑一凑，让钱队长带两条小黄鱼过去。”
“两条小黄鱼，这么大的代价？”
“别忘了，这位可是陈主任的亲侄子，上面可是有关系的，不能得罪，就算上面派人下来，也不一定和他是一条路上的人。”
“是啊，是敌是友，可就看今晚了。”
……
夜色深沉。
军需仓库内一片寂静。
顾靖远的办公室里，一盏煤油灯静静地燃烧着。
他没有睡，正悠然地品着一杯粗茶，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早就料到，钱麻子和他身后的人在被自己敲山震虎之后，必定会坐不住。
果不其然，亥时刚到。
仓库门口便传来了卫兵的通报：“顾长官，钱队长想要见您。”
“让他进来。”
片刻后。
钱麻子独自一人在赵卫国的“陪同”下，走进了办公室。
他没了白天的嚣张，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
“顾长官，白天是兄弟被乡邻架住了，我人又有点好面，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钱麻子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推到顾靖远面前：“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给您和兄弟们喝杯茶。”
顾靖远看了一眼那盒子，没有打开，只是抬眼看着钱麻子，淡淡地说道：“钱队长有心了。”
见顾靖远态度缓和。
钱麻子心中稍定，连忙试探着问道：“长官，您今天这番动作，兄弟们实在是心里没底。
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但凡用得着兄弟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顾靖远终于放下了茶杯：“既然钱队长这么有诚意，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轻响：“你们之前从仓库里拿的货，明天给我原封不动地还回来，我有大用！”
钱麻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是要明抢？
那之前还搞什么倒卖，这不是留把柄给他们吗？
到时候他们往上一捅咕，就算顾靖远人没事，这位置也得换人。
这顾靖远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顾靖远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批货，算我暂借你们的。”
“一个月后，我会按照市价，连本带利，把钱还给你们。”
顾靖远顿了顿，随手就画了个大饼：“不仅如此，等这段时间风声过了，以后若是有真正发大财的机会，我也会带着诸位一起。”
钱麻子彻底懵了。
先是威逼，又是利诱。
这套组合拳打得他晕头转向。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声问道：“顾长官，您能不能给兄弟透个底，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顾靖远身体微微前倾：“钱队长，这可是军事机密，你确定要听？”
钱麻子尴尬的笑了笑：“那还是算了，顾长官，您这么说咱老钱心里面有数，明日我就派人将东西尽数送回来，不过之前也卖了不少，再筹措总归需要一些时间..这一晚上的时间实在是太急了一些，您看能不能宽限个三天？”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