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每一片雪花的飘落都显得无比漫长。
许褚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大团的白雾,如同愤怒的公牛。
“竟然在这么短时间里排兵布阵,真是小看你了!”
他眼中凶戾狂暴的光芒疯狂闪烁、喷薄欲出,那是属于绝世猛将的骄傲与尊严在被公然挑战、被冰冷箭阵强行压制后爆发的滔天怒火!
然而,那悬于头顶、随时可能倾泻而下的致命箭雨,如同一盆来自九幽的冰水,将他沸腾的杀意一点点浇灭。
那是一种赤裸裸的、以绝对地利和致命武器构筑的现实威胁,足以让任何勇武盖世的猛将,在付出无法承受的惨重代价面前,被迫低头。
“好……好一个曲阿陈守仁!”
终于,许褚从紧咬的牙关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这句充满刻骨恨意的话来。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管深处硬生生挤出的血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眼中的凶光依旧骇人,却终究被那无形的、冰冷的箭阵硬生生压制下去,化作深不见底的怨毒和耻辱烙印在眼底。
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手狠狠一勒缰绳!
“咴咴咴——!”
他那匹神骏的黄骠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勒得痛苦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几乎人立而起,在空中疯狂地刨动着,带起大片雪泥!
“撤——!!!”
许褚炸雷般的怒吼冲天而起,那声音里包含着滔天的不甘、狂怒以及一种被强行遏制的狂暴。
这声命令对早已被恐惧攫住的虎豹骑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
原本严整的铁壁瞬间瓦解,八百虎豹重骑如蒙大赦,阵型瞬间混乱,如同退潮的黑色洪流,顾不上队形,争先恐后地向后调转马头退去。
“走!”
陈洛低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刘备车驾如离弦之箭,在青羽骑的护卫下,沿着官道向小沛方向狂奔。
车轮碾过冻土,溅起大片的雪泥。
陈洛控马断后,直至虎豹骑的玄色彻底消失在风雪尽头。
他勒住“飞云踏电”,回望许都方向。巍峨的城垣早已不见,唯余莽莽风雪。
左肋伤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寒刺骨的弧度。
“许都……”
他低语,声音被寒风撕碎,唯有身侧亲兵能闻,
“待我铁骑再踏此门,当破城而入,以尔等之血…洗我青羽战旗!”
风雪漫天,一彪人马冲破混沌,小沛城低矮的土垣轮廓终于在望。
残破的城楼上,“刘”字大纛在狂风中猎猎翻卷,如同不屈的魂灵。
距城尚有半里,道旁枯柳林中,忽地闪出数名身着粗褐短衣、作流民打扮的精悍汉子。
为首一人疾步奔至陈洛马前,扑通一声跪倒于冰冷雪泥之中,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禀将军!陈元龙大人命小人急报——汝南刘辟部,已被洛川营荡平!丹阳精兵三千,已潜行至芒砀山东麓,随时听候将军调遣,接应大军!”
风雪呼啸,卷过小沛城头斑驳的箭痕。
刘备立于车辕,目光越过跪地的密使,投向风雪迷蒙的南方,那里是广袤的汝南,是蛰伏的洛川营,是陈登埋下的暗棋,亦是…燎原之火将起的第一个火星。
朔风卷着冰粒子,如同无数细碎的寒针,凶狠地抽打在营寨的木栅之上,发出密集而刺耳的噼啪声,仿佛无数无形的鞭子在抽打着这冰冷的壁垒。
小沛军营的校场,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一片苍茫。
积雪沉重地压在边缘那些倔强的松枝上,迫使它们沉沉低垂,枝条几乎要触碰到同样被白雪掩埋的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陈洛,一身玄色劲装紧裹着精悍的身躯,外面罩着那副玄鳞山文甲,冰冷的甲片在晦暗的天光下泛着幽沉的光泽。
细碎的雪花悄然落在他的肩甲上,积了薄薄一层,他却浑然未觉,仿佛那不过是几片微不足道的尘埃。
“哈哈。”
他的目光,锐利如盘旋天际的鹰隼,穿透飞舞的雪花,缓缓扫过校场上肃立如林的青羽三营将士。
空气似乎都因这肃杀的气氛而凝固,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和无数道炽热目光交织的无声压力。
“疾风营!”
陈洛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两块沉厚的青铜猛然相撞,金铁交鸣之声瞬间撕破了风雪的呜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在!”
回应他的,是三百轻骑整齐划一、声震寰宇的怒吼!
那声浪饱含着激昂的战意,如同无形的巨锤,猛地撞开漫天风雪,在校场之上回荡不息,震得松枝上的积雪簌簌坠落。
为首一将,身姿挺拔如崖畔劲松,胯下骏马亦是神骏非凡。
他面如冠玉,鼻梁高挺,一双眸子在冰天雪地中亮如寒星,正是吕布麾下名声赫赫的骁将——张辽,张文远!
他此行本是奉吕布密令,借道小沛前往兖州探查曹操大军动向,却被陈洛以“共研破骑之法,切磋心得”为由诚意挽留数日。
此刻,他身着吕布军惯用的鱼鳞细甲,外罩一件防雪的玄色斗篷,更显得英姿勃发。
“文远兄,”
陈洛抱拳,玄鳞甲叶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而清脆的摩擦声,语气中带着真诚的恳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今日风雪砺兵,正合演武!有劳兄台,请演那‘三骑锥阵’!”
张辽颔首,嘴角勾起一抹赞赏的弧度,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如同发现璞玉般的光彩:
“守仁兄此法,深得‘聚散无常,锋锐无匹’之精髓,构思奇诡,变化灵动,确有当年冠军侯千里奔袭、凿穿敌阵的遗风!”
他对陈洛的称呼也悄然带上了敬意。随即,张辽猛地转向疾风营骑士,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冬日惊雷炸响在这覆雪的校场:
“诸君听令!三人为锥,一主突,二翼护!锥尖所指,便是敌阵破绽!锥锋所向,便是吾等功勋!随某来——破阵!”
话音未落,张辽猛地一夹马腹,那匹神骏的枣红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当先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