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那具曾让天下武将胆寒的伟岸身躯猛烈地抽搐了几下,头颅无力地垂下,最后一丝不屈的光芒从那赤红的双眼中熄灭。
满天的箭雨,如同风吹麦浪。
“娘,俺好像看见老家的麦地了。”
古之恶来,典韦,殁!
长街的另一端,混乱如同沸腾的粥锅。
曹操在那名仅存的虎卫拼死护卫下,刚刚从一个倒毙的张绣军马夫手中夺过一匹受惊的栗色战马。
他惊魂未定,气息未匀,手忙脚乱地正要攀上马背,一支带着恶毒弧线的流矢,如同黑暗中窥视已久的毒蛇,猝然从侧面民居的屋顶破空射下!
唳——!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唏律律——!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悲鸣!冰冷的箭簇精准地穿透了它修长脖颈的筋肉,深深没入!
“驾!”
滚烫的马血如同泉水般喷溅在曹操的手上和脸上!
“啊呀。”
高大的栗色战马轰然侧倒,沉重的躯体抽搐着,将猝不及防的曹操狠狠带倒,狼狈地滚在冰冷的街石上,沾满了泥泞和血浆,那顶象征身份的鹖冠也歪斜脱落,额头擦破,血流满面!
“父亲!”
一声带着少年人变声期戛然而止的嘶哑叫喊传来。
曹操惊惶抬头,只见曹昂曹子脩如同从血池中捞出一般,冲了过来。
他年轻的脸上布满凝结和流淌的血污,几乎辨不出五官,精致的鱼鳞甲早已破碎不堪。
“父亲快走!有我殿后!”
露出里面同样被血浸透的素色战袍,左肩甲叶完全脱落,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翻卷。
然而,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在血污之下却燃烧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钢铁般的坚定光芒。
他持着缺口累累的环首剑,如同磐石般死死挡在曹操身前。
“昂儿!”
曹操挣扎着想要爬起,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扭曲。
眼看后方潮水般的张绣军,已经如同熔岩般冲破了最后几名虎卫用生命组成的脆弱堤岸,汹涌翻滚着杀来!
“是我害了你啊!”
无数火把跳跃的光芒,混杂着刀戈的寒光,几乎已经灼伤了他的脸颊!喊杀声、脚步声、金属碰撞声汇成恐怖的洪流,下一刻就要将他们父子彻底吞噬!
曹昂的目光猛地扫向旁边——
那名仅存的、肩负着保护主公最后希望的虎卫,手中正死死攥着另一匹马的缰绳!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只有曹昂才有资格骑乘的御赐战马,名为“照夜”!
平日里,曹昂爱惜它如同珍宝,连一根鬃毛都不舍得弄乱。
没有丝毫犹豫!
曹昂那双沾满血污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决绝到令人心碎的光芒!
“咳咳。”
他猛地将手中那柄陪伴他征战、此刻已布满崩口的环首长剑,用尽全身力气掷出!
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寒光,“噗”地一声,贯穿了一名冲到近前、面目狰狞的敌兵胸口,将那人的冲锋之势硬生生钉在原地!
“吃我一剑!”
就在这争取到的、比呼吸还短的瞬间,曹昂用尽全身仅存的所有力量,猛地扑向惊惶失措、瘫软在地的曹操。
双手狠狠抓住父亲冰冷颤抖的手臂,将他如同一个沉重的包裹般,决绝地推向那匹在火光中躁动不安的白马!
“天下可无昂!不可无父!”
曹昂的声音清澈而坚定,如同斩断玄铁,在这震耳欲聋的杀戮战场之上,竟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喧嚣,如同金石坠地!
话音未落,他布满血污的手掌狠狠拍在白马浑圆健硕的臀部,力量之大,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沾染着生命印记的血手印!
“走!!!”
这声呐喊,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白马吃痛,长嘶一声,如同被点燃的白色火焰,四蹄猛地扬起,挣脱了虎卫的约束,就要向前窜出!
曹操被那忠心耿耿、红了眼的虎卫拼死托举起来,狼狈地横搭上马鞍。在身体被战马承载着脱离地面的一刹那,他猛地回头望去——
他此生最器重、寄予厚望的长子曹昂,已从旁边一具尸体旁夺过一柄沉重的环首长刀。
“昂儿!”
他率领着最后十余名伤痕累累、相互搀扶的死士,决然地转过身,面对着汹涌咆哮、如同排山倒海般压来的叛军人潮。
没有一丝迟疑,他们如同扑向无边熔岩的飞蛾,又似投向巨浪的微小石块,挺起残破的兵刃,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也是最高亢的呐喊,发起了注定湮灭的反冲锋!
“逆贼!曹子脩在此!”
那声音穿透金铁交鸣,竟有一丝昔日在太学辩难时的清朗。
“昂儿——!”
曹操发出一声灵魂被撕裂般的痛嚎,浑浊的泪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滚下他枭雄的脸颊,混合着血污,烫得惊人!
但幸存的虎卫已狠狠一抽马股!
照夜白马如同离弦之箭,悲鸣着冲向混乱人群中尚未完全合拢的城门缝隙。
曹昂没有回头。
“典将军,比比看谁杀敌更多!”
他手中的环首长刀化作一片凌厉的寒光,与十余名死士结成一个渺小得令人心碎却又坚定无比的锋矢阵,狠狠撞入那沸腾的叛军洪流!
瞬间便被无数挥舞的刀枪剑戟的寒光彻底吞没!
长刀每一次挥斩,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寒光闪处,必有敌兵惨叫着倒下!刀锋切开皮肉、斩断骨头的闷响不绝于耳。
一名悍勇的死士被数柄长矛同时刺穿,他口中喷涌着血沫,竟用最后力气死死抱住矛杆,任凭敌人的利刃砍在身上也不松手!
“去你的!”
又一名死士被乱刀剁翻在地,手中的刀依旧保持着挥砍的姿态!
冰冷的箭矢如同冰雹般落下,噗噗噗地射入曹昂残破的胸甲、皮甲保护不到的臂膀、大腿!
“嘶——”
每一次箭簇入体,他年轻的身躯便剧烈地震颤一下,鲜血如同怒放的红梅,迅速浸透了他早已被染成暗红色的征袍!
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血泊中,留下深深的血脚印,沉重得如同拖着千斤巨石,却依旧死死钉在通往城门的主街之上,如同一道单薄却倔强的堤坝!
“典将军,杀的可还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