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尽在眼底,一切皆在掌控。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通体由黝黑陨铁锻造、槊杆盘绕着狰狞龙纹、槊锋打磨得吹毛断发的盘龙破城槊,此刻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杀意,散发着幽冷的、近乎贪婪的寒光。槊锋斜指北岸。
“惊雷营!”
陈洛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凝聚了全身的精气神,如同冰层下滚动的熔岩,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鼓声、水声与北岸的喧嚣,响彻整个南岸高地!
“列阵——!”
“诺!!!”
早已枕戈待旦、如同蛰伏猛兽般的惊雷营弩手,闻令而动。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混乱。前排蹲踞,中排半跪,后排肃立!动作迅捷如电,整齐划一得如同一人!
瞬间在南岸边缘筑起三道钢铁壁垒!强弩上弦,冰冷的弩机闪烁着幽蓝的金属光泽,机括咬合声清脆而致命。
弩手们眼神冷漠专注,腰间的劲矢箭囊插得满满当当,手指稳稳搭在悬刀之上,箭簇斜指下方河道与北岸滩涂,只待那一声令下,便将死亡之雨倾泻而出!
“目标,”
陈洛的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每一个字都如同宣判,
“浮桥——及北岸滩头!”
那目光扫过桥上挣扎求生的人影和滩头拥挤的溃兵,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三段连射,覆盖!无我号令——箭雨不息!”
最后四字,斩钉截铁,杀伐决绝!
“遵令!”
惊雷营都尉的吼声如同炸雷,手中猩红的令旗猛地劈空斩下!
“嗡——!!!”
第一波强弩激发的闷响,并非弓弦的绷弹,而是无数精钢机括瞬间释放积蓄力量的恐怖共鸣!
数百支冰冷的铁矢,带着撕破空气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厉啸,如同猝然降临的死亡风暴,以完美的抛物线,泼洒向目标区域!
它们覆盖了狭长的浮桥,覆盖了桥头拥挤的人群,更覆盖了北岸那片毫无遮蔽、挤满了惊惶士兵的泥泞滩涂!
“举盾!快举盾啊!!!”
张勋目眦欲裂,声带几乎撕裂,绝望的咆哮在箭矢的尖啸下显得如此微弱。
他的亲兵奋力撑起一面残破的大盾挡在他身前。
噗噗噗噗!笃笃笃笃!
箭矢入肉的闷响、撕裂皮革的裂帛声、骨骼碎裂的脆响、木板被洞穿凿裂的炸响、濒死者的凄厉哀嚎……
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喧嚣与鼓噪,交织成一曲地狱的挽歌!
浮桥上,正在仓惶渡河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扫过,成片栽倒!
有人直接被强劲的弩矢贯穿胸膛,钉死在摇晃的桥板上;有人被射中腿脚,惨叫着翻滚落入汹涌的浊浪,只冒了几个血泡便被湍流无情吞没;更多的人在密集攒射下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成了刺猬。
堆积的尸体迅速阻塞了本就狭窄的通道,鲜血顺着桥板的缝隙汩汩流入淮水,染红了一片混浊。
北岸滩头更是人间炼狱!单薄的皮盾甚至普通的木盾,在居高临下、力道千钧的强弩面前如同纸糊!箭矢轻易穿透盾牌,撕裂甲胄,洞穿血肉!
士兵们成片地倒下,绝望地蜷缩,哀鸿遍野。
泥泞的河滩被粘稠猩红的血水浸透,形成一个个令人作呕的血洼,又被混乱奔逃的脚步践踏得一片狼藉,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稳住!护住陛下!冲!冲过去!!”
李丰状若疯虎,手中长刀舞成一团寒光,奋力格开几支射向袁术的流矢,箭簇撞击刀身的铮鸣刺耳惊心。
他一把拽住因极度恐惧而双腿发软、几乎瘫倒的袁术,嘶吼着命令周围的亲卫组成人墙,残存的士兵簇拥着他们,妄图顶着这泼天的箭雨,硬生生冲上那座通往地狱的浮桥!
然而,他们尚未踏足那通往死亡的栈道,侧面——北岸侧翼的密林边缘,一阵沉稳、厚重、如同远古巨兽踏步的轰响,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压迫感,隆隆传来!
那声音整齐划一,每一步落下都让脚下的泥土轻微震颤,无情地碾碎了袁军最后一丝向北方陆地逃窜的妄想!
“磐石营!进——!”
一个冰冷、坚硬、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如同严冬寒铁相击,打破了侧翼短暂的死寂。
高顺!只见密林阴影之中,一支沉默的军队如同从大地深处崛起的钢铁山脉,缓缓现身。
全身覆盖着厚重、打磨得锃亮的札甲铁叶,手持几乎与人等高的巨大铁皮蒙面塔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正是那支以防御无敌、阵战无双而震慑天下的精锐——磐石营!
他们奉命提前在更上游处寻浅滩涉水渡河,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终于在此刻完成了致命的迂回合围!
沉重的铁甲随着步伐铿锵作响,沉默的气势如同实质般碾压过来。
“立盾!”
哐!哐!哐!哐!
随着高顺简短的第二道命令,巨大的塔盾被狠狠顿砸在泥地上,发出一连串沉闷如雷的巨响!
盾牌边缘紧密咬合,瞬间在袁军残部的北方侧面,筑起一道连绵不绝、高达丈余的冰冷金属壁垒!
那厚重的盾面反射着阴沉的天光,盾牌间隙中,密密麻麻探出的长矛和重戟,如同钢铁荆棘丛林,锋刃闪烁着死亡的光泽,彻底封死了任何向陆地逃生的缝隙!
此刻的北岸,东有咆哮的淮水,西有磐石营的钢铁壁垒,南有浮桥和惊雷营的死亡箭雨,袁术残部,已成瓮中之鳖!
“放箭!射死他们!给我射穿这些铁乌龟!”
人儿彻底红了眼,指着那道冰冷的盾墙,嘶声咆哮,唾沫横飞。
残余的、早已吓破了胆的袁军弓箭手,在将领疯狂的催促下,哆哆嗦嗦地拉开弓弦,朝着那面钢铁城墙胡乱抛射出一阵稀稀拉拉、软弱无力的箭雨。
叮叮当当!噗噗噗噗!
羽箭撞击在厚重的铁盾铠甲上,如同冰雹砸在岩石,只迸溅出一连串细碎的火星和清脆的撞击声,便无力地折断、弹开,徒劳地散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