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带着无尽的悲痛和对陈洛身体的担忧。
“我并无大碍,无需担心!”
张辽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拄着破风枪的手指因为瞬间的失力而骨节泛白,青筋暴起。
他微微摆了摆未被王虎搀住的左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砂纸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带着沉重的、几乎耗尽生命的疲惫,
“无妨……死不了。先……先救重伤的弟兄……清点……战损……”
短短一句话,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便微微阖眼,急促地喘息着。
“诺!诺!将军放心!”
他现在更加后悔自己曾经在陈洛面前质疑此人了,现在才明白都尉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此人,乃大汉栋梁!”
王虎和周围的士卒连声应着,声音同样嘶哑。
但他们并未立刻散开,依旧紧紧围在张辽身边,形成一个血肉的屏障,仿佛生怕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吹倒这尊他们心中不倒的战神。
“就是可惜放跑了纪灵小儿,哈哈,没想到那人为了逃命,一个劲地丢弃身上沉重的物品。”
他们眼中的畏惧和质疑早已消失殆尽,此刻燃烧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和发自肺腑的疼惜。
“张将军,下次再与他见面,必定生擒!”
正是眼前这个仿佛被血从头浇到尾、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身影,带着他们这些被当作弃子的残兵,半路进行埋伏,在万军之中斩将夺旗,硬生生将数千即将被屠戮殆尽的袍泽,从崩溃覆灭的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这不是他们誓死追随的神祇是什么?
“跟着陈都尉的人,都是些狠人啊。”
……
小沛城西门。
肃穆的氛围弥漫在城门外。
得知穰山大捷,沛公刘备早已率领麾下所有重要将领——关羽、简雍、孙乾,以及匆忙赶回来的张飞和糜竺、糜芳兄弟,还有城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耆老、自发聚集而来的百姓,在城门外列队等候。
“大哥,我们回来了!”
“三弟!守仁呢?”
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英雄归来的热切期盼。人们踮着脚,伸长脖子,望向官道的尽头。
“哼,那小子在后面呢。”
当那支沉默而疲惫、浑身浴血、甲胄残破却如同刚从熔炉中淬炼出来、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铁血煞气的队伍,终于出现在官道尽头模糊的地平线上时,城楼上、城墙下,瞬间爆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青羽军威武——!”
“陈都尉威武——!”
呼喊声如同滚雷,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百姓们泪流满面,挥舞着手中能找到的一切东西,表达着最朴素的感激与崇敬。
士兵们则用力捶打着胸甲,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激动得满脸通红。
在这支队伍的最前方,那个身影成为了所有目光汇聚的焦点。
陈洛没有骑马,因为他手里搀扶着拒绝了亲兵抬来担架的张辽,依旧拄着那杆血迹斑斑、枪刃在夕阳下反射着幽冷寒光的“破风”长枪。
张辽在王虎和陈洛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步履蹒跚,每一步都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踩在血水泥泞的归途上,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哎呀。”
那身被厚厚的血污浸透、凝结成暗褐色硬壳的玄鳞山文甲,那杆缠绕着无形煞气、枪缨早已被血染成紫黑色的长枪。
在如血残阳的勾勒下,投射出一个令人心悸又无限敬仰的、仿佛亘古不灭的战士剪影。
他身后,青羽军的残兵们默默地跟随,挺直脊梁,带着血战余生的骄傲与悲壮。
“二弟,三弟,还不上前帮忙?”
刘备再也按捺不住。
他身着葛布旧袍,身形略显单薄,却第一个快步迎了上去,袍袖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拂动。
他三步并作两步,亲自走到陈洛面前,然后又转头看向张辽。
自从张辽归顺,那是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能将这位悍将此刻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脸上几乎被厚厚的血痂和烟灰糊满,难以辨认五官,唯有一双眼睛疲惫但锐利;身上铠甲破损多处,露出的伤口狰狞翻卷,血迹仍在缓慢渗出。
刘备眼中瞬间涌上毫不掩饰的痛惜与深深的动容,一层水汽模糊了他仁厚的双目。
他伸出双手,不是象征性的搀扶,而是实实在在地、用力地扶住张辽的手臂,仿佛想分担他身上那无形的重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清晰响亮,穿透了周围的喧嚣:
“守仁!文远!辛苦了!辛苦了!此一战,绝境逢生,全赖贤弟神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备……代小沛军民,谢过二位!”
他紧紧握着陈洛布满血污和细小伤口的手,语气真挚无比。
关羽、张飞紧随其后。
“大哥,还有我呢?”
“也谢过三弟!”
关羽此刻丹凤眼微眯,目光如电,先在张辽肋下那处明显因伤复发而微微塌陷的甲片位置停留片刻,又落在陈洛那杆枪缨凝血的“破风”枪上,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与探究。
“嗯……”
片刻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那气息仿佛带着沙场的铁锈味。
他双手抱拳,对着陈洛,极其郑重地深深一礼,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江湖豪杰和沙场宿将特有的尊重,
“守仁都尉,文远将军,浴血鏖战,身先士卒,斩将破敌,真乃虎贲之将!关某……平生所见,罕有如二位之勇烈者!佩服!”
这评价出自素来傲岸的关云长之口,分量之重,令周围听到的将领士卒无不侧目动容。
张飞抱着他那粗壮如树干般的双臂,环眼瞪得溜圆,白天在城楼上那句带着不服气的“好汉”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