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一坐在两位修炼第七海的五海境九泉纯仙体中间,如立于两条湍流大河的交汇之处,承受左右两个方向而来的狂风急浪,有一种风雨飘摇之感。
特别是右侧的杨青溪。
她的战法意念虽然没有显现出来,但李唯一近在咫尺,能清晰听到,萦绕在耳边的大河奔流之声。
这哪是溪流潺潺?
简直就是天河过境,战法意念必是异种。
能争黎州第二的人物,自然非同小可。
同时李唯一分明看到,一缕缕法气,从杨青溪雪葱般的指间逸散出来,攀爬到他双臂、肩头、腰腹、双腿……对法气的控制,妙至豪巅。
可以想象,只要她意念一动,这些法气就会瞬间收缩,化为绞杀李唯一的致命锁链。
坐在左侧的左丘停,轻轻在李唯一手背上一拍,轻描淡写震溃杨青溪释放出来的所有法气,笑道:“杨大小姐应该去第七层阁,而不是坐在这里,与我们一群小人物同桌。不会是……不敢去第七层阁吧?”杨青溪轻咦一声,知道遇到了至少同级数的高手,于是,收起战法意念,双目幽邃,笔
直凝视左丘停,想要识辨她易容诀下,到底是何面目。
李唯一细细琢磨左丘停刚才的话,问道:“这倒是奇怪了!杨大小姐必是受龙门邀请,乃是贵宾,怎会不敢前往第七层阁?”
左丘停笑道:“哥,你还没看出端倪?杨大小姐和我们一样,坐的是朝廷这边?她现在的处境,可是相当艰难,左右两边都不敢选,又都不敢得罪。所以,只能坐在第四层阁避风头,根本不敢再往上走。”
与杨青溪一同前来的,除了盛轻燕,还有杨岳和杨之用两位在黎州极负盛名的年轻高手,修为皆深不可测,在≡宗排第二,第三。
三人早已落座在对面,虎视眈眈盯着左丘停。
这恰好说明左丘停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一言如矛,正中他们要害。
“那你得细细给我讲讲,我最近都在闭关修炼。”
李唯一不是很了解当今局势,心中好奇,风光无限的≡和杨青溪,怎就落得需要避风头的窘迫地步?左丘停道:“苍黎已经盯上杨大小姐了!她若两边都不选,你猜猜她能活着走出丘州州城吗?而且选不选,怎么选,有的时候根本由不得她,而是≡高层说了算。但≡宗高层同样面临着,与她一样的窘境,在局势不清之下,
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李唯一看向身旁雌身雄装,仍充满动人风韵的杨青溪:“杨大小姐为何不反驳?”
杨青溪神情从凌厉变得幽淡:“当今乱世,各方势力倾轧角逐,能上桌做棋手的十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做不了棋手,就只能做选择。而选择,怎么选,都不可能有十成十的胜算。李唯一,你以为九黎族选择左丘门庭,就一定能赢?一旦选错了,同样万劫不复。”
李唯一正想问,为何淵宗还有选择朝廷机会。
左丘白缘走过来,看了一眼凭空多出来的≡宗四人,并未太过放在心上,目光落向李唯一和左丘停,以尽量温声的语调:“阙房已经准备妥当,是位置最好,能够看兵祖泽的正南阙,诸位随我一起移换过去吧!”
此刻的左丘白缘,与之前的倨傲冷漠,判若两人。
再不见千万门庭嫡系子弟的风范。
见众人都没有反应,李唯一只得率先起身离座,笑道:“那我们就移过去,白缘兄受累了,且为我们引路。”左丘白缘连忙道:“不受累,李兄才是真人不露相。”
齐望舒和乾颜真哪看不出端倪,知道李唯一身边的“二姑娘”来头不一般,左丘白缘怕也只
是听命行事。
能与杨青溪叫板的人物,会是谁呢?
齐望舒脑海中想到了一位喜欢易容,且能够一句话让左丘白缘俯首跪地的存在,但瞬间否决。那位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给一位五海境第四境的武修做妹妹?
李唯一看向依旧坐在椅子上的杨青溪:“杨大小姐要不一起?”
“恭敬不如从命。”
杨青溪豁然起身,面含温润微笑,风度翩翩的走过去,两人就像真是至交好友。
李唯一脸上表情凝滞,后悔问这一句。“咚咚!”
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登楼上来的一众武道高手中,跳出一个小胖子,高声唤道:“唯一哥,我已经找你好几天,你躲哪去了?不是说好一起擒捉杨青溪,怎么没后……后续……”
石十食声音戛然止住,如同见鬼了一般,盯着李唯一身后走出来的杨青溪,完全傻眼,不自禁的搔了搔头。
濉宗众人皆眼神冷冽。
就连空气都是冷的。
杨青溪垂眸凝思,心中满是疑惑,只感太
不可思议,两个境界低于她的凡人居然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短暂的寂静后,李唯一尽量让自己处变不惊:“我们和杨大小姐拼桌,十食法王要不一起?”石十食完全弄不清情况,慎重的后退三步,暗暗以法气传音:“唯一哥,你要是已经被她擒拿和制住了,就眨一眨眼睛,别坑我,我还能去搬救兵。”
李唯一哭笑不得:“你要是害怕,就别跟上来。”
第四层阁,正南阙。
阙内足可放置十张桌案,却只在临窗的位置摆下一桌,且佳肴美酒俱齐,有五海境第四境的阉官似老仆般恭候一旁。
身披符袍的侍女,足有四位。
李唯一、左丘停、齐望舒、左丘白缘、乾颜真,洞宗四人,尽数落座后。石十食溜进来,见缝插针般坐在乾颜真和盛轻燕之间的位置上。
李唯一笑道:“你怎么又敢进来了?”
石十食已是在动筷夹菜:“我突然想明白了!杨大小姐纵有七海境界,十绝剑法,长河意念,今天也根本不敢动手杀人。做恶客,等同打脸朝廷。我们打不过她,她打不过葛仙童。”
杨青溪双目眯起,身上寒意外散。李唯一微微侧身,看向她,笑问:“我正好奇呢,杨大小姐为何不坐龙门那边?”
石十食边吃,边抢答:“两个原因!第一,洞宗之人,居然和极西灰烬地域的烬灵和妖类搅合在一起,这让那位龙谪仙颇为不满。东境龙门与极西灰烬地域一直不和,已有数千年的矛盾。”
盛轻燕冷声道:“是他们龙门的传承者,先与极西灰烬地域合作在先。追杀姜宁之事,我们是被裹挟的,得罪朝廷,对我们濉宗可有任何好处?”
石十食瞥她一眼,发现不是纯仙体,顿时没了兴趣,继续道:“第二,IIE宗甲首姚谦,不久前,去拜见了凌霄宫的二宫主。”
“据说,姚谦早就入了二宫主的眼,但一直不敢选边站队。此刻前去拜见,无疑是≡宗倒向朝廷的信号。”
“杨大小姐可就尴尬了!此前,她所率领的≡宗年轻一代武修中,可是有人参与了追杀鸾台天使姜宁的行动。”
“现在淮宗高层倒向朝廷,她等同成了姜宁的属下,岂会不遭到清算?”
杨青溪并没有参与进追杀姜宁的行动,但正如石十食所说,有ine宗年轻一代武修参与了进去,她便休想把自己摘干净。
左丘停道:“不愧是法王,小小年纪已有如此见识,但没有说全。≡宗最大的问题是,明明实力不够,却人心不足,蛇欲吞象。”“最初,誰宗是以大龙头的姿态,想联合三陈宫、天一门、棺海阁,组成四大宗门联军,灭掉九黎族,夺取整个黎州。”
“担心实力不够,≡宗又暗中勾连了急需资源粮草的龙门和地狼王军。”
“可惜处处失算,先是棺山强行入局,又有天琊岭欲要分一杯羹,皆不是濉宗可以抗衡。动手后,吃惊的发现,自己的小老弟棺海阁居然早就被九黎族控制,紧接着地狼王军反水。”
“更有意思的来了,一直以来都紧跟濉宗脚步的三陈宫,背后居然有夜城和极西灰烬地域的支持,他们却浑然不知。”
“誰宗顿时落入尴尬境地,以为自己是大龙头,却发现自己谁都打不过。以为自己是操盘手,却发现自己只是极西灰烬地域的棋子,而且是不太重要,纯粹用来利用的棋子。”
“因为,论实力,誰宗比不过棺山。论极西灰烬地域的信任度,IIE宗又比不过夜城和三陈宫。”
“誰宗若继续这般被裹挟下去,结局必然是灰飞烟灭,现在投靠朝廷,反而有一线生机。但朝廷兵败就在眼前,此时投靠过去,真的有生机吗?”
杨青溪有一种被人剥尽衣服摆在桌案上嘲
笑的耻辱感,眼中的锐芒,几乎要实质化。
她控制自己的情绪,与左丘停对视:“局势就是这般变化莫测,我们只是小辈,根本没有选择阵营的资格,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去做好自己能做好的事。至少,我们没有选择极西灰烬地域,这说明我站在人类这边,我们与那些只顾眼前利益,而无长远眼光的蛮贼,有本质区别。结束战乱,还天下以太平,何尝不是一种崇高的理想?”
“你这理想说给姜宁听,看她信不信。她若信,自然会给你一条生路。”左丘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