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出口,杨沅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
许久,他就像是解了冻似的,激动的发起抖来。
“颜……颜姐?是你吗?你……你怎么……”
杨沅看着眼前的人。
男人,还是一个老男人,实在无法和他记忆中那个知性、洒脱、优雅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任得敬苦笑起来,原本保养极为得宜的身体,脸上的皱纹也并不深,这时也陡然显得深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身穿,我却是魂穿?”
任得敬一脸了无生趣的样子:“魂穿也就罢了,还让我穿到一个男人身上?”
杨沅的震惊还是无法平复:“不是,颜姐,你……你怎么也会来到这里?”
任得敬的眼中突然涌起一抹恨意:“还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可能?为什么……”
杨沅一脸的茫然。
颜姐,名叫颜敏。
人如其名,又有颜又聪颖。
她比杨沅大六岁,杨沅大学毕业刚入行时,老板把他交给颜敏带。
那时,颜敏正跟丈夫闹离婚,为了家里那些鸡飞狗跳的事,心情很不好。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的魅力,一个成熟妩艳的、周身散发着成熟女性魅力的女人。
她的指间挟着一根女士香烟,带些审视和嫌弃的打量了一番面前有些拘束和腼腆的年轻人。
然后她用下巴朝面前的一堆资料扬了扬:“先把这些资料整理出来,理清涉案人员之间的关系和索求。”
此后,杨沅就跟着颜敏跑业务了。
颜敏是个很有手腕的都市白领,稳妥而完美地处理过许多危机公关案件。
杨沅跟在她身边,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学校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这其中,也包括男女之事。
后来,杨沅才知道,颜姐和丈夫是因为外遇而离婚,好像是双方双双出轨。
不过,谁先犯错谁后报复他就不知道了,这种事,本就不好向当事人打听的。
只是随着彼此越来越熟悉,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更是要经常一起出差,不分日夜。
所以自然而然地,两个人就有了同事、师徒之外的另一层关系。
杨沅很聪明,学东西也很用心,很快他就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和颜敏配合更是默契无比。
但,在感情上,两个人却出了问题。
颜敏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性,离婚之后,似乎也没了再婚的打算,反而彻底释放了天性。
她身边,不只杨沅一个男人。
虽然杨沅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格外不同,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还是如她所说,自己天赋异禀,格外让她满意。
尽管如此,杨沅也没有本事叫她收心。
而男人如果对一段感情用了心,便会生出占有欲,两个人的矛盾由此产生了。“不怕姐姐是海王,只要弟弟是同行。可你不是,你想和我认真?可我能嫁给你吗?我比你大六岁!
就算我真嫁给了你,你能放下我不羁的过去吗?别傻了你,玩不起,你就滚!”
“以后别挨我,咱们公是公,私是私,你要拎得清。
什么时候你变成海王弟弟了,姐倒不介意再跟你玩玩。”
颜敏像个渣女……,不,她就是一个渣女,冷酷无情地甩了杨沅。
杨沅想在业务上也和她分开,从此分的清清楚楚。
两人联手处理的最后一桩危机公关事件,涉及一桩豪门遗产纠纷。
此事已经快要闹到对簿公堂,传扬的非常难看。
豪门要财产,也要名声,名声有时候就是一种无形的财产。
颜敏和杨沅接受了其中一方的委托,希望能完美解决这件事。
颜敏和杨沅联手,事情的确办的很完美,他们用了一些手段,让另一方彻底失败于舆论。
而舆论,有时也能影响法律。
其结果就是,对方那个豪门私生女身败名裂,虽然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遗产。
那个女孩儿不甘心,可大势已去,悲愤之下,爬上了杨沅他们公司的天台,想一死了之。
那天正下着大雨,街上就算有行人,也不会抬头往楼顶上看,所以甚至没有一个路人发现楼顶站了人。
不过,杨沅发现了。
杨沅那时还不像颜姐一样拥有独立的一间办公室。
自从和颜敏从感情上闹掰了,他也不能再跑到颜敏办公室吸烟。
好在他的工位就在大楼最高一层,所以想吸烟时,就会到天台去,或者站在天台门口。
那几天,杨沅格外的想吸烟。
那时,他和颜敏分手还没多久,心情正不好。
而颜敏解决这桩危机时又用了手段,让那个涉世未深的豪门私生女主动掉进了她挖好的坑里。
杨沅……不忍心。
只是,他一直是颜敏带的,对服从她的决定快要形成了一种本能。
犹豫之间,颜敏的计谋已经成功了。
杨沅也就做了鸵鸟,假装事情从未发生过。
他告诉自己说,反正那女孩拿到了不菲的一笔遗产,是自己打一辈子工也赚不到的巨大财富。
成为豪门圈子的笑话和被鄙弃的人又有什么了不起。
但他不知道,因为这场豪门战争失败丢了名声,那女孩的未婚夫跟她分手了。
她那豪门未婚夫退了她的定情信物,而那女孩又是一个恋爱脑……
蝴蝶的小翅膀把她扇上了杨沅所在公司的天台,跑到天台门口看着大雨卖呆吸烟排解烦闷的杨沅又发现了天台上的她……
杨沅对她本就心中有愧,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所以,他冲过去了。
其实他成功把女孩从天台边抓住女孩的胳膊,把她甩摔到天台上了,只是他自己在雨中立足不稳,闪出了天台。
他看到了一条长索,下意识地就伸手抓去,但那却是一条被风雨刮断的高压电缆…………
杨沅晃了晃脑袋,不解地看着对面的任得敬,此时再看他的眼睛,杨沅开始产生了熟悉的感觉。
难怪他看自己的眼神儿那般复杂,让人说也说不清楚。
原来,他实际上装着一个她的灵魂,现在的任得敬实际上是颜敏。
“可是,为什么你……你也会……”
杨沅怀疑,自己大抵是被那条暴风雨中闪到面前的高压电缆带走的,可是敏姐为什么也来了?
对于杨沅的询问,对面的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因为,当时我他妈的脑抽了,我去天台口找你了。”
“你……找我?”
“嗯……,我想问你,要不要晚上去我家,来一发分手炮。
然后我就看见你个傻逼冲出去救人了,我当时也没顾得上多想,我也傻逼了……”
原来如此!
杨沅大概想清楚了。
应该是自己抓到那条“救命电缆”的时候,敏姐也探身抓住了他。
只是,他在那一刹那就已丧失了意识,所以在他穿越前的最后记忆里,对此全无印象。
杨沅看着对面已经完全不像颜敏的敏姐,忽然笑了起来。
他从无声的笑,再到放声大笑。
牛皮筏子慢悠悠的,直到撞上翘起的晶莹冰块,停在那里,他还在笑。
笑声渐渐熄灭了,杨沅大口喘着气,满眼是泪。
但他不知道为何而哭。
任得敬木着一张脸看着杨沅,等他笑声完全止歇,才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你还是你,还搞出了三妻四妾,而我却只有一缕意识来到这个世界?”
杨沅怔了怔,他怎么知道,他都来的莫名其妙。
任得敬忽然像个女人一样捂着脸哭了起来:“我宁可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活的有多惨?”
杨沅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讷讷地道:“你……好歹是西夏的皇上皇,也不算太亏……”
“不亏你妈啊!”
任得敬差点儿扑上来掐死杨沅,他恶狠狠地瞪着杨沅:“如果你是穿过来,穿到大宋皇太后身上,你高不高兴?”
杨沅认真地代入了一下,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再看任得敬时,眼中便满是怜悯同情了。
“你别他么这么看我!”
任得敬在杨沅这个唯一见过也唯一清楚本来的她的人面前,算是原形毕露了,装都不带装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就这么惨!”
杨沅思索着:“也许……电流从我身上再导到你身上,能量已经变弱了,不足以把你整个人带过来?”
“电死就是电死,全世界每天电死那么多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死,却是穿……”
任得敬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
杨沅一惊,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颜……颜姐?”
任得敬的眼睛慢慢恢复了焦距,重新落在杨沅身上。“我想起来了,我半个身子扑出天台,一把抓住你腿上的时候,你腿上那是什么?”
杨沅也努力回想起来。
虽然事过多年,但那一幕太过难忘,他还是记的清清楚楚。
“一条……腰带?不是我的腰带,是那女孩给她未婚夫的定情信物,一条古董蹀躞带。我甩飞她时,挂我裤腿上了……”
“不错,不错……”
任得敬喃喃地说道。
如果是曾经的他们,就只能说出那是一条古人式的腰带,是叫不出它的名字的。
但他们二人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很久了,他们有时候就会系蹀躞带,自然知道它的正确称呼。
“一定是它,我记起来了,我抓住你足踝的时候,挂在你裤腿上的蹀躞带上,正好发出奇异的光,我一直以为是电弧光,我应该找到那条腰带。”
杨沅迟疑了一下,他是真的不想泼颜姐冷水,可是……
“颜姐,天下之大,你上哪儿去找一条腰带?”
“我们当时是在杭州,那户人家就是杭州的……”
任得敬兴奋地看着杨沅:“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好!我……我不太记得那条蹀躞带的样子……”
任得敬抢着道:“我能记个大概,我可以画出来。”
杨沅认真的点点头:“那我重金悬赏,只要它在这世间,就一定把它找出来。”
任得敬松了口气,坐回去的身子明显放松了许多。
过了许久,他才双手捂面,抹了抹脸,重新看向杨沅:“你不想谈和,你想征服西夏?”
杨沅心中一惊,他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也许,颜姐对于变成一个男人深恶痛绝。
不过,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应该如自己一般,在这里也有了割舍不开的亲人、朋友吧?
所以,她的立场会是什么?
两人虽然有过亲密关系,但就是杨沅的占有欲令她不舒服了,她就能果断提出分手,杨沅可不觉得自己能约束她什么。
任得敬“嗤”地一声,有些不屑:“想着怎么否认是么?”
“咱们开车出差路上,不是你一边看一边跟我说那些无聊故事?一统八荒六合,建功立业名垂千古什么的,你们男人的幼稚想法。”
任得敬哼哼地冷笑:“这儿那儿,早晚都是一起的啊,你不是知道的吗?就非得在你手里打下来?”
杨沅沉默片刻,干巴巴地道:“我想早点吃到平价滩羊火锅行不行?”
“我帮你!”
任得敬挑了挑眉:“让西夏少死点人,我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我只想做回自己,哪怕是个面目全非的自己,只要是个女人,这男人,我是做的够够儿得了。”
任得敬不放心地盯着杨沅:“我帮你拿下西夏,你,帮我找到那条蹀躞带,好不好?”
“你就算与我为敌,打到西夏最后一兵一卒,我也会帮你寻找那条蹀躞带的,颜姐。”
杨沅说的情真意切,他是真的……愿意帮颜敏找回那条神奇的腰带,让她做回自己。
()